【極地時間監測站】
十天後。淩晨5:30。宿舍樓。
一束暖光順着時鐘的指針流向桌面,暖黃色的小燈照亮桌前的一小片區域。
拉好的百葉窗簾将天光密密實實地封在屋外。除了桌前這一盞燈光,屋内再沒有開燈。
“那一天,他說拜拜。”
吳遊複述,她很疲憊,她足足加班了十天——提取、分析、研究。
這是因為監測站出海,發現了攜帶異常時間量的大量海蛇。它們在清晨襲擊了西海岸——
并沒有造成任何儀器的損壞,這種東西的腦子都長得不大。被捕獵組幾個網兜統統撈走。
“綠油油的,長得真醜。”她聽見霍橙評價道。
對面的桑黎捧着一杯熱茶。桌前有兩把暗綠色的沙發椅,兩個人坐在那裡,神色繞過燈光,都隐匿在黑暗裡。
吳遊好看的手指輕盈地翻動,不一會兒,手裡的紙被折成了一朵綠玫瑰:
“監測站現在拿他毫無辦法。他不是人類,不是鲸魚。這兩天他一直沉在水底——不肯變成人,也不肯對我說更多。許多研究員偷偷議論他,說他是個來自時間背面的‘怪物’。”
吳遊無意識地攥緊綠玫瑰的一個角:
“他聽得懂,但他卻沒有反應——他甚至不再表現出任何的攻擊性。這兩天泳池裡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抽血、測量體長、喂食。他什麼也沒做,人類的藥對他也沒什麼作用,他傷口也還沒好,每天都在滲血。我看了揪心。”
“他不是動物。也不是人。問題就在這。”桑黎說,“他多停留一天,就相當于基地多了一個【時間炸彈】,他們每天都在說,他攜帶的異常時間量太大了。蘋果谷沒有任何一個【标本冰柱】能存放下他。”
桑黎繼續道:
“‘時間’會殺人。保存過量的‘異常時間’會帶來災難,這就是為什麼這幾天監測站的最終決定,是驅趕它。從‘搬運理論’提出到現在,監測站翻遍了整個南極,找不到‘偷渡時間’的怪物,也找不到更多的證據來證明時間是被搬運走的。”
吳遊用手指捏了捏鼻梁,把綠玫瑰抛向桌面。
“現在‘更疊理論’又占了上風——他們還是認為這是時間無序更疊的自然現象,隻需要定期監測,不需要做額外的處理。”桑黎喝了一口茶,無奈道,“所以他們建議把龍鲸‘放歸’,讓他随波回到屬于自己的更疊路徑中。這就是現在大多數人的想法。”
“陳教授力排衆議,龍鲸也越來越虛弱。”桑黎說,“好像這一切都側面支撐着‘更疊理論’。再這樣下去,龍鲸勢必被放回大海。”
“不對,這不對勁。”吳遊用筆敲敲紙面,“不說話的龍鲸,不夠存儲量的冰柱。這一切太巧合了。”
“你想怎麼辦?”桑黎問,“要申請【理論驗證】嗎?”
【理論驗證】是【時間末世】當前,極地時間監測站的一項特殊條例。
人類在淌水過河——無數理論和空想爆發式地被提出,隻是沒人知道一堆冗雜線頭中,哪一個能牽出‘生存’二字。
人要如何才能摸到【時間】的門。人不知道哪一個岔路能遊過落日。
因此,當末世科學家充分認可自己的理論、卻得不到其他人認可時,便可申請這一項特殊條例。研究員可以自行制定驗證計劃,在一段時間内允許‘外出遊走’,在【理論驗證】期間,監測站會酌情派遣捕獵員和操作員随隊。
“申請。”吳遊目光灼灼,“桑黎,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
同一時間,瀑布實驗室待着龍鲸的泳池正在下一場雪。
吳遊和老孟盡力為龍鲸創造着好的環境。
“我沒經曆過,但我想時間背面的生物,來到時間正面之後,引力的拉扯會讓他們很疼。比如【天雲1】雖然沒有痛感神經,但經常表現出奇怪的被刺激的狀态。它們的壽命也比正常的變形蟲更短暫。”
老孟當時說。
“如果他喜歡雪花,我們能不能送給他一個冬天?”
于是泳池的天頂被安裝了人工降雪器。
泳池裡擺了冰塊和燈。看起來就像龍鲸先生住在一條無人打擾的小街,這裡被冰雪鋪滿,在路燈下顯出晶瑩又迷人的光暈。
淅淅瀝瀝的雪飄下來,有幾顆落在龍鲸的龍須上。
龍鲸先生動了動。
“我今天就咬死他。”龍鲸先生半阖着深紅的眼珠,吐出了半顆帶血的利齒。
他活動着不甚靈活的鲸吻——鲸吻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那都是他自己咬出來的。
他不是不想吃東西,也不是不想發出那些奇妙的音節和吳遊玩。
這看着幹淨透亮的泳池裡被加了别的東西——一點一點抽空他的體力,他毫無防備,在他昏睡過去、毫不知情的深夜,有東西爬進了他的泳池,用強力膠水粘住了他的嘴。
畫庭因全身浸在泳池的水裡,那安眠劑無孔不入!
‘風’對他的影響很大,畫庭因猜泳池裡的東西應該也加了時間背面的藥物,他甚至失去了變成人類的力氣。
不過現在好了。
龍鲸先生咧開大嘴,血色漫上他的齒縫。
害他的那東西——是人形或者不是,都不重要,每隔兩天就會來添一次劑量。
今晚,他就讓那東西有來無回。
嘩啦——
一個全身穿着黑色的人影從泳池側壁悄悄溜下水。
“嗯?”人影撥了撥水面,“怎麼不在池底?‘尖牙怪物’去哪了?”
在他側後方,龍鲸先生恢複了阻力更小的【人類】形态,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人影身後,露出一雙深紅色的眼睛。
“來啦?”龍鲸先生咧開嘴笑。
那人終于覺出了不對,他汗毛倒豎,不可置信地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