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來罷。”封蘅向菱渡使了眼色,菱渡連忙将崔靈染扶起來,她才又說,“事關前朝舊事,你也知當年國史之獄牽連甚廣,日後休要再提,既然與空門有緣,就安心在這裡生活吧。”
“昭儀娘娘!”崔靈染見封蘅不為所動,一下子變得慌亂起來,“求求娘娘幫奴婢尋尋阿娘吧,奴婢與阿娘相依為命多年,如今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封蘅想起拓跋弘的話,決計不能摻和這些事,于是輕歎一聲,“你合該惜命才是,若非常太後求情,先皇再仁慈,恐怕也不會留你性命!”
崔靈染絕望的神情如同被光直射的無處可藏的陰暗,封蘅從那目光中看到了與李蘊微一模一樣的怨怼,她背過身去再不忍看,“好自為之吧。”
崔靈染站起身來,眼見封蘅要離開,她忍不住脫口而出,“昭儀可知,令尊的第一任夫人是何人?”
封蘅轉過身來,困惑地瞧着她。
“是太原郭氏郭洪之女,國史之獄後,清河崔氏無遠近,範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皆浩之姻親,盡夷其族。”
“什麼?”封蘅耳中一陣蜂鳴,她如何也想不到,國史之案竟會和自家扯上關系。
“當年,郭家先後以二女嫁崔浩,一女嫁崔浩弟崔恬,另有小女嫁功曹封轍。”崔靈染紅着眼,“如此,昭儀還要事不關己嗎?”
“放肆!你這大膽宮婢,竟敢诓騙昭儀!”菱渡低聲訓斥。
“奴婢是否說謊,問問封大人便可得知!”崔靈染神情堅定,并無絲毫退卻。
“罷了。”封蘅再無旁的話,再不理會崔靈染,可她的心再也無法平靜了。
“昭儀莫要放在心上,一定是那小宮婢故意胡言亂語。”上了馬車,菱渡如此低聲安慰。
“她隻怕未曾說謊。”封蘅閉上眼,回想起小時候封萱第一次知曉阿娘不是她的親生母親,阿姐哭着問阿爹是不是真的,阿爹阿娘那諱莫如深的神情。
記憶久遠,阿爹向來對下人寬仁,那日卻發了脾氣,将嚼舌根的下人全都趕出府邸,任誰求情都不行,就連阿娘也受到斥責。
從此以後,阿姐鮮少對阿爹阿娘親近撒嬌。
阿姐的親生母親,在封府成了禁忌一樣的所在。
她到今日才明白太後和公主緣何執意不肯封萱入宮為妃,哪裡是什麼毫無道理的嫡庶呢?即便她與崔浩毫無血緣關系,她的阿娘也是當年事件的無辜受害者。
可為何太後要賜婚她與崔琬,難道僅僅是因為崔琬是清河侯崔赜的後人,是那場事變中展現出對大魏皇室無比尊崇與忠誠而幸運封侯的赢家?
難道僅僅因為,太後要向士族展現大魏皇族久違的寬仁?
到太和宮時,正巧乳娘槿奉命帶了拓跋禧等在偏殿,絡迦言陛下與皇叔子推正在商議政事,讓封蘅稍等。
她從乳娘槿懷中接過拓跋禧,親昵地貼着他的臉頰,那孩子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咯咯笑着,封蘅也被感染,“怎的今日如此高興?”
乳娘槿笑道:“小皇子有昭儀和陛下疼愛,當然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