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分說地抱起她,推開寝宮的門,進了内室才看見案桌上擺着兩朵海棠花枝樣的河燈,果真是别出心載,拓跋弘低頭望着懷中的人兒,想起小時候他撞見那個肉乎乎的抱着畫卷的少女。
他問她懷裡是什麼。
封蘅把卷軸打開半個手臂長,一副他沒見識過的傲慢模樣,“這是海棠花哦,聽聞南地大片的海棠比桃花還要絢麗,比牡丹還要好看呢。”
他點了點頭,問是誰畫的。
小姑娘一臉得意,說這是她爹爹給她畫的,她太喜歡了,所以帶了來把它送給博陵公主。
“既然這麼喜歡,為何送給姑母?可見不是真心喜歡吧。”拓跋弘看着她裸露在外凍得蒼白的手。
“因為我喜歡公主啊,公主也喜歡我,我最喜歡的畫,當然也要送給公主了。”小女孩的眼裡露出困惑的慌忙,不理解看上去聰明靈慧的太子為何問她聽上去這樣愚蠢的問題。
那天,她站在護城河邊,虔誠地對着河燈許願,願望又長又瑣碎,她一直閉眼站着,連上空的煙花都視而不見,仿佛把滿腔心事都付諸河燈了。
平城久違解除了宵禁,他也來湊熱鬧,遠遠瞅見她放了河燈,悄悄走到她身後,“你許了什麼願望,願望太多,神明會認為你貪心,一個都不許給你。”
封蘅被吓了一跳,随即不高興地看着他,低聲惱道,“太子殿下,站在别人身後突然說話會吓到人,隻有心不誠沒禮貌的人才會得不到庇佑呢!”
那時候她是當真一點兒都不怕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拓跋弘受了諷刺不說,隔天他就看到長樂欺負宮女被封蘅罵哭了,封蘅說他是個沒出息又蠢又壞還欺軟怕硬的壞蛋,丢他父皇的臉,叫拓跋氏先祖蒙羞,她看書上有種夜叉,專門弦月之際抓他這種人,一旦暴露在月光下,就會被詛咒而死了。
長樂還小,也巧了當時凝香亭附近有宮人投井自盡,鬼神之說以隐秘而驚悚的方式籠罩了凝香亭和附近的殿宇,長樂本就害怕,又被封蘅三言兩語唬了,好幾天不敢出門,睡覺也不滅燈,又哭又鬧折騰了數日。
他想,封蘅說的可真沒錯,還真是蠢出升天。
被姑母捧在手心的那些年,同齡人剛被教導了各種規矩和謹言慎行,她卻因這份偏愛成了出入魏宮的孩子裡最大膽最肆無忌憚的。
“阿蘅想許什麼願望?”他把她放下來,“朕替你寫上。”
“我啊!”封蘅的眼睛朦朦胧胧的,仔細思考了一番,聲音也輕飄飄的,“我想……我希望阿娘爹爹阿姐,還有公主,還有兩位哥哥,還有太後,還有高姐姐……菱渡……還有……靜和,還有禧兒,還有……宮中的姊妹們全都平安喜樂……”
“還有嗎?”
封蘅想了想,如數家珍,“還有……還有……嗣音,幼澄,小太子,還有……”
“阿蘅許願這麼多人,神明覺得你太貪心了怎麼辦?”拓跋弘輕聲問她。
這話怎麼這麼耳熟呢,封蘅蹲下來,“才不會呢,你不知道,上元那天,我已經許過願了……”
話及此處,她打了個酒嗝,清醒了不少,眼裡滿是驚恐,臉頰也通紅,“我怎麼……說出口……怎麼做數……”
拓跋弘無奈地瞧着她,“你想不想知道朕許什麼願?”
“不想。”
“真不想?”
“不想!”她斷然回絕。
拓跋弘自讨沒趣,默不作聲地拿了宣紙,封蘅忙走上前去低頭為他研墨,拓跋弘笑着瞧着她,“背過身去,不許看朕寫了什麼!”
“小氣鬼!”封蘅撇撇嘴,将案桌上的一隻河燈拿了起來,學着韓冬兒的模樣,默默祈禱着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