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初始,多米就生了場病。
這天,物理課上,多米趴在桌子上,她人生第一次有這種神奇體驗,擡眸望去,周圍的一切模糊重影,天旋地轉的,她難受得坐立難安,嘴唇烤得幹裂發白,臉色蒼白泛青,額上滲出冷汗,每一秒對她來說都好像拉長了一樣,冷熱交替烘着身體。
她盯着前面牆上的時鐘,馬上就要下課了,她難耐地扛着,氣有些踹不上來,整個人恍恍惚惚,又清醒地難受。
秒針一格一格在表盤上走着,最後三分鐘,多米喘着粗氣,有氣無力歪在課桌上,心裡呐喊:快點!快點!快點!!!
終于下課鈴響起,她撐着桌沿站起來,童富麗看多米先離開了,書包都沒帶,心頭有些許奇怪,不過她很快漠然着一張臉,低頭繼續收拾桌上東西,拉開椅子,抱着書本走出教室。
樓梯上,多米耳朵一陣尖嘯的嗡鳴,她微眯眼扶着一旁的牆,眼睛熱乎乎的,每走一步都天旋地轉,更要命的是,腳跟踩進了棉花一樣,每一步似乎都踩不到實處,前進得格外艱難,她從未覺得這樓梯這麼長,這麼難走。
遠處,江明彌看她旁若無人徑直離開,步履好像八十老叟,就差沒柱根拐杖,她上前一看大驚,“多米!你臉怎麼紅撲撲的?”她伸出手往她額頭上一探,溫度燙得手立馬彈開,“媽呀!你的額頭怎麼這麼燙!”江明彌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可以直接煎雞蛋了。
江明彌看多米神色恍惚,趕緊扶着她,當機立斷道:“走,我帶你去醫務室。”
等到了醫務室,醫生拿出探溫儀低着多米的額頭一探,“40.2?!”醫生瞪圓了眼睛,聲音陡然拔高尖銳。
他偏頭一看,多米的身體隐隐在發抖了,靠在旁邊同學的身上,拿起電話撥打120,等待的時間他先做了緊急措施,拿了退燒貼給多米貼上,又拿來酒精擦她的手。
醫院就在學校不遠處,不到10分鐘救護車就“uiuiui”到了,學生們好奇地伸頸看,多米被擡上了車。
馬上校園網上就有貼子在猜測,有人跳樓了的假消息傳出,學校立馬發布了一則聲明,不明真相的臆斷者很快就被叫去教導辦公室喝茶。
此時正值三伏天,穿着短袖的男生們烏泱泱剛打完籃球回來,袖子都被撸上去成了背心,他們額頭冒着汗珠,一進來放下籃球,幾人在最後一排坐下,李繁仰頭咕噜咕噜灌着水,水瓶冷凝成的水珠流下,蓋上瓶蓋,他忍不住将水瓶貼着臉冰一冰,舒服得他微阖眼。
“把窗開大點。”同桌常立喬撞了撞他胳膊示意他,他手一伸将窗戶推出,風一下子灌進來,汗水味瞬間被沖散了不少。
“欸!”旁邊本來拿着小風扇對着自己在吹的男生忽然出聲,示意了一下前面的多米,幾人面面相觑。
多米在醫院躺了一周才回到學校,酷暑還套着校服外套,縮在窗邊趴在桌上睡覺,風一吹,她縮了縮肩膀。
李繁小心翼翼地上前用指尖戳了戳她的後背,待多米朦胧着一雙眼睛看着她,他輕聲問:“你冷嗎?需要我們關窗嗎?”
多米偏頭看了眼窗戶,搖搖頭啞着聲音道:“沒事。”她又把頭埋回去。
“要不我們把窗關了吧,反正有小風扇。”旁邊的男生提議道。
幾人都點頭同意,這個豎型小窗戶正對着他們幾人,作用不大,李繁座位貼着窗邊的牆,他倚着牆幾乎就能将風口擋住,他伸手又将窗戶拉回來,桌面的小風扇已經開到最大檔了,他一頓翻找,找來個畫筆塑料容器倒了杯冰涼的水放在風口。
“呦!你這方法好。”其他人也紛紛效仿。
剛開學不久,大家都還沒認熟,多米在同學眼裡俨然成了林妹妹,肉眼可見的孱弱,畢竟正常人誰大夏天的天天裹着個外套。
多米每天都過得迷迷糊糊的,回到學校又發了次低燒。
這天晚自習她沒去上,躺在宿舍睡覺。
鄭佳程和吳思妍回到宿舍,倆人輕手輕腳地靠近多米,鄭佳程輕輕捏了捏多米的手,“掌心挺熱乎的呢。”她偏頭小聲和吳思妍說道。
“叫她起來吃飯不?”吳思妍躊躇道。
“等會吧,讓她再睡會。”鄭佳程看着多米的睡顔輕歎了口氣答道。
高三大家都非常忙碌,緊迫感相伴,對于差生來說,有種被判了死緩的感覺,焦慮又淡定、死氣沉沉地等那天的到來,但是為什麼在此期間不放手搏一把,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你怎麼一點不焦慮?是胸有成竹嗎?”童富麗問多米,她最近很煩躁,經常懊惱、埋怨自己,額角的頭發都被揪秃了,額頭冒了很多閉口,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眼下,目光更加無神呆滞了。
多米本來在埋頭做題,聞言扭頭拍了拍她,安慰道:“做好今天的題就好,别想太多。”
童富麗有些語無倫次,“可是,成績很差啊!我明明是重高的,現在這成績和普通學校的差不多了。”她也曾是老師眼裡的尖子生,誇贊引以為豪的學生,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
多米晚上睡得熟,很少醒來,但是她偶爾醒來都會發現童富麗醒着,嘴裡喃喃着,問也隻是說剛好要起來上廁所,她壓力太大了,也聽不進别人說的話了。
晚上做題到很晚,偏頭看見童富麗緊皺着眉頭在死盯着書面,多米輕聲提醒道:“富麗,趕緊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好好休息才能有精力面對明天的任務。”富麗雖是點了頭說好,但動也不動。
多米熄燈上床睡覺,幾乎是頭一沾枕頭她就昏睡過去了,在這樣忙碌的生活裡,身體累到極緻,精神反而很放松舒緩。
高三小考大考一堆,多米搬書到走廊,摞起來的高高的書遮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微微偏頭在來往人群中又要注意前面又要注意腳下,快到門口時,一道人影沖進來,“嘩啦!”書山崩塌在地,砸到了多米的腳。
要不咋說知識的力量不容小觑,這不,砸的多米腳背一陣生疼,她猛地縮起了腳,龇牙咧嘴的。
“對不起,對不起。”那人連忙道歉,蹲下幫忙撿書。
多米定睛一看,面熟的人,算認識,她問道:“元……”她一頓,含糊避開名字,“你來找人?”
肖元泊将書幫忙放到外頭走廊上,這裡倆側已經堆滿了一摞一摞的書,他爽朗一笑,“對啊,嘿嘿嘿。”說到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繞繞頭,“我來找我女朋友,她最近排名掉了,很焦慮,我來帶她去周圍散散,給她加油鼓勁。”
多米看到他雀躍地奔向班裡的一個女生,倆人還沒有接觸說話呢,笑意已經從眼裡溢滿了整張臉。
她忽然想起來趙景駿,暑假時她們組了個學習小組,趙景駿作為一個已被保送的學霸,也在其中為她們幾個同學講解題目,期間一次次、一幕幕場景她都記得,和諧輕松愉悅,是她那陣子少有的快樂。
當時她住在外婆家,距離比較遠,每次到達約定地點濠鑫家時,大家已經在那學習了,趙景駿身邊早已圍滿了人,沒有一點空隙可以插進去,但是不知如何的,慢慢的,最終趙景駿都會坐到她身邊。
一次趙景駿剛給她講完一道題,掰扯了一會後她茅舍頓開,高興得不行,剛好同學過來問這道題,她迫不及待想要大展身手,“我來我來!我會。”講着講着她開始舌頭打結,給自己繞進去了,唔……嗯?
在她遲疑時,趙景駿代她回答了,她滿臉遺憾,“哎呦,我知道的!就到嘴邊了。”
趙景駿笑着說下次一定讓她講完。
一次很無聊平常的聊天,她看到趙景駿天天帶着着塑料水瓶,裡面不是裝白開水就是涼茶,她問:“不苦嗎?你上火很嚴重嗎?怎麼經常喝涼茶?”
趙景駿忍俊不禁道:“不上火就不能喝嗎?我媽媽煮的,我就喝了。”他晃了晃手裡的水瓶,裡頭黑黢黢的涼茶,“苦啊!特别苦。”說到這,他學起多米的語氣難得展露俏皮道:“不過,問題不大!”
逗得多米失笑,笑道:“苦我就不喝,我以前生病我嘛嘛給我買了瓶涼茶喝,還送一顆橙皮糖,起初我以為跟飲料似的喝了一口,結果,我這輩子沒喝過那麼苦的玩意兒,差點沒給我當場yue出來。”回憶到這,她忍不住皺起了小臉,眉眼嫌棄輕“嘶”出聲,其實那苦她早忘了,但是苦給她的震驚她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