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倫斯蒂爾納的辦公室裡一片昏暗,隻有窗縫裡漏進一線月光。
可以聽到角落裡有一個座鐘,秒針在黑暗中滴答作響。
朱諾跌跌撞撞地往窗戶的方向走,期間先後絆到了茶幾、辦公桌。
好不容易打開窗戶,她就着月光放下懷裡的财務文件,點上燭台,在辦公桌上尋找了一番。
——沒有印章,可能他随身帶走了。
朱諾咬咬牙,找出一張帶家徽的空白信紙藏在身上,又打開幾份合同,把吉倫斯蒂爾納的簽名截下來存進PPT裡。
隔壁斯萬森的辦公室有了些響動,吓得她汗毛和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
——時間過去多久了?還剩幾分鐘?
她不知道,隻能悄悄關上門往樓下走。
才剛回到二樓,她就聽到樓上斯萬森的腳步聲響起,緊接着是開關門聲。
她小心翼翼回到稅務檔案室,剛把手裡的兩本文件在檔案室中間的桌上随意攤開,門就被推開了。
“半小時就到了?”她假裝随意地問。
“差不多吧,”斯萬森打量着桌面,“有什麼發現?”
老天奶在上,桌上這些文件,朱諾一眼都沒看過……
她深感自己最近無準備之仗打得有點頻繁,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真該改改了……
她無意識地翻着拉爾森紡織廠的賬目。鎮定點,朱諾,别玩脫了。你又不是被老闆抽查的一年級。
照着你的猜測,說就行了。
朱諾做了兩個深呼吸,手指輕輕滑過賬本上的數字,對着拉爾森紡織廠今年年初的利潤表停頓了一會兒,皺眉:“這裡有些不對勁。”
斯萬森立刻湊過來:“哪裡不對?”
朱諾用手指敲了敲賬目上的一行數字:“這裡的原材料采購費用,和上一季度相比,漲幅超過了百分之二百,但生産數量卻沒有明顯增加。再看這裡——”
她迅速翻到另一頁,指着一行數字,“這部分收入竟然減少了百分之四十,按理說,如果材料成本上漲而生産穩定,價格也會随之上調才對。可這收入下降得太奇怪了,而成本又漲了這麼多,導緻他們這一季整體虧損。
“——這就是我昨天注意到的,這家廠子本來挺賺錢,但去年年底連着幾個月交的稅都是零。”
“你是說,他們在瞞報利潤或者虛增成本來避稅?”
她擡頭看了斯萬森一眼,他的表情和語氣一樣平淡。
看來林雪平的稅收官确實還是懂業務的——要麼是他早就發現了。
朱諾攤了攤手:“我不知道——也許是供應商提高了價格,或者他們在囤積原料——總之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斯萬森點頭:“拉爾森的稅我一直覺得有問題,但一直沒抓到具體的證據……你知道,拉爾森是個老狐狸。針對年初的成本問題,我們的稅務人員當然去現場問過,你猜他怎麼說?”
“怎麼?”
“他說上了進貨商的當,新收的一批羊毛是浸了水的——你知道羊毛這種東西,濕了的重量就是幾倍幾十倍。他還跟我們哭窮呢,說這種情況能不能免點稅……”
朱諾皺着眉:“幾十倍的體積差距,收貨的時候看不出來嗎?”
“這就是問題了,但他咬死不認。而且,今年林雪平市面上的成品布供應一點沒少,要是拉爾森真出不了貨,怎麼可能呢?”
朱諾說:“所以他們既瞞報利潤,也虛增成本?”
斯萬森先生不置可否,随手再翻了翻财報,看了幾眼便把文件歸檔。
朱諾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到現在為止,她都賭對了。拉爾森的操作和她看到稅目時想象得差不多,在後世也是最常見的避稅操作。
但面上仍舊淡定:“也許還有其他線索。明天我再來細查其他季度的記錄,肯定會有更多發現。”
“明天你不能來。”斯萬森迅速搖了搖頭,語氣很肯定。
朱諾沒争執,出了門。斯萬森跟在後面,把門重新鎖好。
兩人出了市政廳的側門,朱諾朝着對面小巷的陰影裡等着的人不着痕迹地搖了搖頭。
回家路上,朱諾問:“接下來呢?還查嗎?”
“查。”斯萬森說,“我依舊給你發工資,你去拉爾森的工場應聘女工,可以嗎?”
“紡織工人?”朱諾為稅務官的卧底腦洞感到驚奇,但理直氣壯地回應,“不行,染料傷手傷氣管——這是另外的價錢。”
果然還是活幹得太快了——查賬這活她拖成兩周而不是三天,不就能美美拿四達勒了嗎?還每天好吃好喝。
斯萬森氣笑了:“你知道每周兩達勒是多少錢嗎?普通紡織工人的時薪大概一便士,三個月才能掙到一達勒!”
“這麼低?”朱諾吓了一跳,“我看布告欄上普通工人的日薪都在十五便士往上,你吓唬我呢吧。”
斯萬森搖了搖頭,“你看的那是男人的工作,女性的工作一般時薪要低上百分之三十到五十。
朱諾皺了一下眉,但斯萬森的宅子近在眼前,她不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