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颀聞言,卻在這一刻沉默下來。他低垂着眼簾,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恰在此時,顧老爺子步入書房,聲音中穿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你們兩個這幾天先住在這兒,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宴會結束後,顧淮颀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
手機屏幕一直亮着,他發給餘遇芋的消息始終未得道回複。
他本就搖搖欲墜、動蕩不已的心,在此刻更加岌岌可危,似乎随時都會崩塌。
幾日後的餐桌上,氣氛異常凝重。四人圍坐,隻有筷子與菜肴的碰撞聲在耳邊回響。
顧老爺子突然開口,語氣是不容反駁的決斷。
“淮淵,過幾天去把姓去改了。”
這話一出,韓淮淵依舊面不改色,就好像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出。
顧蓁的情緒卻瞬間失控:“爸!”
顧老爺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中氣十足道:“好了,吃飯。”
“顧淮颀才姓顧啊,爸!韓淮淵他隻能信韓,不能改姓成顧。”
顧蓁的聲音還有些哭腔,近乎歇斯底裡。
顧老爺子厲聲呵道:“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
話音未落,桌上的盤子受到了什麼力量的牽引,紛紛墜落,巨大的碎裂聲此起彼伏。
顧淮颀坐在顧蓁身旁,由于離得近,左手和臉上都被飛濺的細小碎片劃破,鮮血汩汩而出,在他潔白的肌膚上格外晃眼。
顧蓁失控般尖叫起來,聲音絕望而憤怒:“你明知道顧淮颀才是我的兒子,為什麼為什麼!”
顧淮颀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目光毫無靈魂且無力,一股窒息般的爪牙朝他席卷而來,他隻覺呼吸困難,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一如之前很多次……
他被顧蓁,這個名義上的母親,牢牢地控制在掌心之中。他的手被她所毀,他再也無法彈奏他最喜歡的音樂,再也沒有勇氣去面對他引以為傲的天賦……
那時韓淮淵說什麼?說有他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哥哥會讓他這個弟弟自由的……
那時付澤銘說什麼?說他離不開他,他還要等着他重新闖進娛樂圈……
那時還有一個粉絲,說很喜歡很喜歡他的歌,他的歌陪她走過很多難受的時刻……
所以他熬過來了,熬了整整三年……
他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個家,以演員的身份再次出現在熒屏,可命運似乎并不眷顧他,顧蓁又一次利用手中的關系,将他打壓、雪藏,又三年……
直到他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才稍微有些好轉。
……
這一切的一切,僅僅隻是為了讓他繼承顧家家業。
如今,她又要做什麼?
把他的臉毀掉嗎?讓他永遠無法再出現在大衆的視野中,隻能乖乖地成為她順心的傀儡嗎?
他覺得他的人生就是一個巨大的笑話。
“叫醫生,快,叫醫生給她打鎮定劑!”
顧老爺子那無法掩飾的焦急與慌亂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房間裡。
顧淮颀憑着自己最後的力氣,艱難地站起身。
他想餘遇芋了,他想見她了,想她的擁抱了,想她開心地笑,想她牽着自己的手……
“淮颀,你去哪兒了?等等,我去拿醫藥箱給你消毒。”
韓淮淵的聲音在顧淮颀耳邊響起,但在他混沌的思緒中,那聲音像來自遙遠的彼岸,模糊不清。
他如同遊魂般緩緩移到車前,嘴裡用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重複着:“回家……回家。”
張叔見狀,連忙搶過他手中的車鑰匙,将他從駕駛座上拽下來。
“少爺,我開車送您。”
*
餘遇芋在深夜的柳榆市,心急如焚地打了一輛快車直奔醫院。她的神經緊繃,滿腦子都是孟宥芯的安危。
她站在手術室外,焦急地跺了跺腳,高跟鞋與地面碰撞出清脆又急促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得知孟宥芯隻是輕微骨折時,她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松弛了一些,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差點癱倒在地。
連續幾天的高強度讓她疲憊不堪,她靠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沒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天天圍繞着孟宥芯忙前忙外,當她終于能閑下片刻時,已是幾天後了。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看手機了……更關鍵的是,她已經很長時間沒與顧淮颀聯系了。
她的心裡對他的思念此刻像被封鎖起來的野獸,得到一點兒空隙,便洶湧地猛沖出來。她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機,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滑動,很快便看到了顧淮颀給她發的那條微信。
顧淮颀:【這幾天我都不在,記得鎖門】
可她早就不在那間房子裡了。
她撥通顧淮颀的電話,那邊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顧淮颀!”
餘遇芋聲音有太多情緒,委屈、撒嬌、想念……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顧淮颀疏離至極的聲音,帶着一種讓她心驚的陌生感。
“……有事嗎?”
他的嗓子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餘遇芋聽着他沙啞的嗓音,莫名不安。
“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