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怪自己太遲鈍,怪自己想當然地把一切都想得太過單純簡單。
沉默良久,隻有牆上的時鐘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像是在無情地嘲諷着他的後知後覺。
付澤銘緩緩開口,不知為何,在這一刻,他隻覺現在嘴巴都不像自己的了,完全不會說話了。
“……其實……你們在一起,我很驚訝。”
餘遇芋擡眸,眼眸似有星星在,十分清亮。她當然清楚付澤銘在說什麼,像付澤銘這般與她和顧淮颀走得如此近的人,若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們之間的關系,那傳出去,怕是要惹得旁人笑掉大牙了。
“同時又覺得很合理。”
付澤銘補充完剩下的話,便灌了一口杯子裡的水。
“我一直覺得顧淮颀不會談戀愛。”
付澤銘微微皺眉,聲音很是怅惘。
在他的記憶裡,顧淮颀其實并不一直都是那副冷靜淡然、不苟言笑的模樣。小時候的顧淮颀是很活潑的,本該順着這無憂無慮的軌迹,意氣風發、恣意地繼續……
可……那年意外,他再也無法親手觸碰那些樂器了……從那之後,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整個人死氣沉沉的。
旁人看到的他,永遠是一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樣子,周身像是萦繞着一層無形的冰霜,又怎會将他與“愛”這個溫暖而又熾熱的字聯系起來呢?
不過,他成為演員也好,至少,在鏡頭前,他可以戴上那副可以笑的面具,不至于真的像個活死人。
聽到這兒,一種異樣感如電流般,從心髒迅速傳遍全身。餘遇芋隐隐覺得,接下來付澤銘要說的話,似乎很重要。
她與付澤銘對視,沒有發問,也沒有回應,隻是用那雙清澈的眼睛,靜靜等待着付澤銘的後續話語。
付澤銘輕歎一口氣,“是你的話,也是一種很好的結果吧!”
他這話一出口,便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有些頹然地靠在椅背上。
餘遇芋輕蹙眉頭,她不太理解付澤銘說這句話的意思,但他又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餘遇芋身體向前微傾,此刻,她不想再待在那個有分寸感的“牢籠”裡了,這關乎顧淮颀,她實在沒法再像以前那樣,冷靜地把握着所謂的分寸。
“所以,那天,顧淮颀到底發生了什麼?”
付澤銘緊了緊握杯子的手,沉默了。
這時,餘遇芋的手機提示音“叮”地響了起來。
她下意識餘光瞥一眼手機屏幕,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凝重,快速打出回複後,毫不猶豫将手機正面扣在餐桌上。接着,她擡起頭向付澤銘看去。
付澤銘來之前還在猶豫,猶豫着是否要将這些隐秘的東西告訴餘遇芋,他當時并不知道他們已經發展到如此親密的關系,他害怕自己的多嘴會給他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也害怕自己的魯莽會打破現有的平靜。
可如今,顧淮颀和餘遇芋已然是男女朋友,他竟還有些釋然,這些話,現在告訴她也無妨。
但是,真到了該說的時刻,付澤銘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千言萬語,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也看得出吧,顧淮颀的家庭其實不簡單。”
……
“他情緒其實一直都很不穩定。”
……
付澤銘微微仰頭,後頸輕抵在椅背柔軟的凹陷處,目光穿過餘遇芋身後那扇半掩的雕花木門。
門扉縫隙間,一縷夕陽的餘晖如金線般斜斜探入,将空氣中浮動的塵埃都染成了暖橙色,可他的眼神卻未在那片暖意上停留分毫。
他的嘴唇翕動着,絮絮叨叨、零零散散、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聲音時高時低,講到關鍵處,他會突然停頓,喉結上下滾動,似在艱難地吞咽下那些即将脫口而出的沉重情緒,而後才又緩緩續上話語。
“顧淮颀啊,他小時候其實特别愛笑。”
“那時候,他家裡還沒有這麼多紛争,他眼睛也總是亮晶晶的。”
“可後來,一切都變了。”
“他母親顧蓁和他父親韓烨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悲劇。”
……
“你知道嗎,他哥哥韓淮淵出生的時候,家裡還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平靜。”
“那時候,顧蓁以為自己終于收獲了愛情,她滿心歡喜地照顧着孩子,家裡也難得有了幾分溫馨。可這溫馨,就像泡沫一樣,一戳就破。”
“顧蓁後來才知道,韓烨對她根本沒有愛,這一切不過是家族的任務。”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顧蓁自己的一廂情願,是她沉浸在自己編織的一場美夢裡。”
“從那以後,她就變了,變得瘋狂,變得不可理喻,變得大家都不認識了……”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顧淮颀身上,逼着他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