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
頭頂的風扇轉得像是要掉下來。
蘇澄光用手肘壓住試卷,握住筆端的手腕不停,流利地寫出答案。
他坐在講台上,下台一片安靜,大家埋頭寫着作業,隻有嘩嘩的吹風聲。
“蘇澄光,老師喊你去辦公室。”
教室門口站了一個人,是那個欺負過他的娃娃臉。
全班人的目光刷刷看向他,蘇澄光喊了學習委員照看紀律,跟着娃娃臉出去了。
兩人并肩在走廊上,娃娃臉側眸看他,眼光直白如大燈泡。
蘇澄光還帶着黑框眼鏡,抿緊的唇線,挺翹的鼻梁和優美的下巴,拆開看都很完美,沒了那雙眼睛,怎麼看都普通。
李明陽拼命忽略掉礙眼的眼鏡框,不由自主回憶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
上次飯桌上,蘇澄光取下眼鏡擦鏡片,他無意中看到蘇澄光不加掩飾的容貌,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淪為背景,他仿佛看到黝黑的樹枝上開出一朵鮮紅的花。
明明是熱脹的情緒,他偏偏說出了冰霜般的惡語。
“我一說老師你就出來,真像個乖乖女呢。”
聽出諷刺,蘇澄光腳步一頓,他知道這貨狗嘴吐不出象牙,
“鈴聲一響你就去吃飯,那你是狗嗎?”
蘇澄光用看猴的眼神看他,娃娃臉的耳輪被氣得發紫,嘴巴張了張,終于什麼也沒說。
隐忍不是娃娃臉的風格,加上娃娃臉眼裡閃着的暗芒,蘇澄光有理由懷疑他剛才的理由是瞎編的。
娃娃臉不是第一次耍心思騙他。
因為他是班長,相當于老師放在班上的眼睛,暗探這種東西,一搞不好,兩邊都讨嫌。
某次在廁所,幾個男生靠在牆上吞雲吐霧,其中就有娃娃臉。
刺鼻的尼古丁味,對嗅覺靈敏的他來說是個災難。
捂着鼻子,出于同僚情誼,他提醒了一下。
哪知娃娃臉下午就被抓了,數條罪證下,娃娃臉被要求當着全班的面做了一百個俯卧撐,最後扭曲着臉,用磚頭砸了自己被搜出來的手機。
他的表情過于陽光,蘇澄光繃不住笑出了聲,就這樣背了黑鍋。
娃娃臉咬定是他打了小報告,要讓他好看。
蘇澄光沒啥危機感,甚至有點想笑。
當他被娃娃臉叫住時,心道,終于來了。
老師讓他們去搬教材。
這個借口很扯,一學期過半哪有什麼教材。
但蘇澄光還是去了。
他被帶到小樹林裡,遮雲蔽日的綠蔭之下,娃娃臉很是得意。
“我看了你的資料,媽媽在外打工,你一個人在這裡上學,沒親沒故的,你可真可憐。”
聖德是老牌貴族學校,開學就給他們發了一張紙,調查學生的家庭情況。
家裡從政還是從商,家裡人最高職位是什麼,開的什麼公司 ,本人名下的房産等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豪門相親大會。
出于隐私考慮,蘇澄光全部填的無,其餘能簡略就簡略。
娃娃臉能知道他的情況,估計來自那份調查表。
他能理解,不代表接受。
蘇澄光站在樹下,垂着的褐眸鎖定着他,像即将拍死手裡的一隻蚊子那樣專注,餘光淡漠又漫不經心,
薄唇微動,“關你屁事。”
如果娃娃臉系統學過罵人,好歹能回敬一下,可惜上流社會不流行髒話,他身邊沒一個會講的。
他隻能氣得鼻尖發紅,腮幫子像個脹滿氣的皮球,“你你……好沒禮貌!”
他想了半天,覺得傷害性不夠,他叫了不少人,肯定能讓蘇澄光吓得屁滾尿流。
娃娃臉扭頭大聲道,“愣着做什麼,你們都給我出來!”
草叢嘩啦一聲,大概十幾個人站起。
個個高頭大馬,蘇澄光站在他們面前如大象對小貓咪,危險的氣息壓制而來。
蘇澄光在打一群人和打一個人中權衡了一下,覺得不劃算。
他拔腿就跑。
娃娃臉怎麼可能讓跑掉,他跳腳,“都給我追,讓他跑了你們一分錢都拿不到!”
蘇澄光向着最近的教學樓跑去,離放學已經有一會兒,走廊空無一人,他也不擔心自己跑不掉。
大不了現出原形,吓死他們。
因為有恃無恐,經過小賣部時,他還買了一瓶水。
“阿姨,要一瓶生姜水。”
旁邊來了個男生,蘇澄光動了動耳朵,好磁性的聲音。
阿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男生,拳頭拍着掌心,“哎呀,最後一瓶已經買完了。”
蘇澄光下意識轉眸看向男生,目之所及紅辣椒一樣的發色,像是一團火焰。
所幸臉長得好,不像路邊的流氓,倒像是樂團裡陽光帥氣的男主唱,嘴裡唱着無數女孩的青春,用眼波就能電死大片人。
現在,男生沖着他笑,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單邊的酒窩看得他手癢癢。
“你好,我是危銀河。”
蘇澄光點頭示意,連交換姓名的想法都沒有,結完賬轉頭就走。
娃娃臉應該很快就能找到這邊,他不能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
要是待會被看到他非人類的樣子,他會很苦惱。
見自己被無視了個徹底,危銀河有點懵。
他懷疑男生是不是沒聽清自己的名字,沒人能認出他後,還能保持冷靜平淡的樣子。
感受到一股阻礙,右邊袖子被人拉住。
蘇澄光回頭,危銀河比他高一截,看他時要微微擡頭,迷妹視角下,危銀河的兩頰棱角分明,五官像是米蘭模特一樣立體。
“你,幹嘛?”
長得帥也不能恃美行兇吧?
危銀河想了一下,道,“要不你認我當大哥吧,以後隻要報我的名字,沒人敢欺負你。”
男生聽到這話,眸光微動,好像被說服了,“你會保護我嗎?讓我不被别人欺負。”
“那當然。”
危銀河心想,你這小小個頭,我一拳都能打哭,以前應該沒少被人欺負。
“好,大哥。”
純淨的眸子看向他,似崇拜似傾慕,沒有被黑框眼鏡擋住時,雙眸像是水下的寶石一樣迷人。
男生推了推下滑的眼鏡,桃花眼重新藏在鏡片之下,像是被打下封印,整個人變得平平無奇,危銀河心坎的悸動緩緩平息,一股遺憾漫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