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李文被盯的有些尴尬,見她不出聲便自己問:“郎君為何事煩擾?”
“你可記得十二年前那群山匪中有左臉大黑痣的?”
聞言身子一僵,李文強忍幹嘔沖動說:“是有個眼下棗子般大黑痣的男人,但具體哪邊臉我不知。”
好端端的郎君提起這作甚?他好不容易擺脫這噩夢,今日舊事重提......“郎君可是聽到什麼了?”
此話一出裡屋内霎時靜下,心一咯噔的李文連忙沖去緊閉門窗。李須韫披了件外衣看他跑回來壓着嗓子問:“與劉二郎亦或劉宅有幹系?”
李須韫沒說話隻是眨了眨眼,但從小一起長大的李文看懂了。
他沉重地呼出一口氣,舊事提起回憶便翻湧出來。
十二年前商洛春日,李家與鄰佑安家結伴踏青。想着遊玩的園子不遠,加之商洛未曾有山匪出沒,兩家人便隻帶了五架車出遊。
行駛在最前頭的安家馬車,裡邊坐着安家的家主、夫人和與安小郎君聊功課的李小郎君。其後是李家馬車,車裡是李家夫人和李小娘子,外邊是李文兄妹跟馭者。
前段路萬裡無雲,可後邊忽逢大雨。就在此時一隊拉着闆車衣着怪異的山匪從右側林裡冒出,未待兩家人交涉便拔刀殺來。
混亂間驚了馬,最前的兩架馬車在山匪有意驅趕下朝山崖邊跑,來不及反應就連車帶人墜落崖底,恐懼間一陣碎裂之痛後便暈死過去。
等李文醒來已在李府,從內知那知曉安家馬車落地後無人生還,而李家馬車在馭者驅策下墜入湖中衆人隻是骨裂未有身亡的消息。
其後因某些阻撓無法報官調查,這件悲痛的事隻能當做從未發生。也是那天起,李家小郎君從李懷信變成李家小娘子阿歡,對外稱因病求福改名為李須韫。而李文也從李懷信的僮仆變為李須韫的僮仆。
“不想了先睡罷,明日我們到元記菓子鋪周圍走走。”見李文紅了眼,李須韫出聲把人拉出回憶,“我聽聞那有家酒樓炙肉不錯,起了去嘗嘗。”
愛吃炙肉的李文:郎君慣會支人走。
清晨做活的女使人力望着向來日上三竿才起的郎君打眼前走過——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将才泛出的魚肚白,不可置信地對視。
睡眼惺忪地李須韫忍住哈欠在美人靠上坐了會,在一群人疑惑地注視下回東廂繼續赴會周公。
再次醒來已是日頭高挂,她洗漱穿戴好與李文去元記菓子鋪買了刺毛肉圓坐在劉宅對街喝茶。
昨夜劉宅入賊倒是無鄰裡街坊知曉,等許久未見除人力女使外的人出來,李須韫索性和李文去吃炙肉慢慢等。
畢竟十二年都過來了不急這一時半會兒。再者,劉府有雪貴妃和二殿下作保,她要細究也不是件易事。
兩人坐在閣子裡歡快吃炙肉喝飲子,三樓位高視角廣,李須韫一下就注意到劉宅側門的突發動靜——側門巷子裡跑在前方的男人個子矮小消瘦,逃時緊緊護着懷中之物,其後是一群持棍追趕的護院。
“郎君?”順她看去方向的李文咽下嘴裡的食物,目光銳利等待指示。
微微撇過頭盯着沒入人群的魚兒,李須韫并不打算起身去追。指着桌上香氣四溢的食物,“他們應當跑不遠,先填飽肚子莫要辜負美食。”
見她慢悠悠地端起飲子喝的滿臉愉悅,李文睜大的眼耷拉回去埋頭狂吃。
城外林裡穿梭着數人,被尋的男人疲憊得走不動道,望向身後即将追來的護院一咬牙往被草遮掩的坑中跳。
腳掌被捕獵的尖刺穿透,他捂着嘴汗如雨下,等頂上腳步漸遠才松懈地靠在土坑旁。坐養力氣好一會,他扶着土牆試圖往上爬。雖才高出一臂,但對于矮小且傷了隻腳的人可謂堪比登天。
懊悔與恐懼不斷擊破脆弱的心靈,他抓緊懷中的匣子不甘心這樣死去。手刨幾處凹坑踩着嘗試夠坑沿,每每觸及時便又摔回去。如此是舊傷未愈新傷不斷。
不知是第幾次碰到坑沿,做好往下滑的人被一隻粗粝的手抓住鉚足勁往上拽。還未表達感激,就被冰冷劍刃貼在脖處。
“好漢饒、饒命啊!”
一處荒廢的雜院被推開大門,伴着鋪天蓋地的灰塵醒來。李文把人丢在地上搬來長凳給李須韫坐,後者頗感興趣盯着那匣子。
“這位——”她視線由上往下轉,望着某處笑道:“這位内侍如何稱呼?”
莫非也是沖着魚躍案來的?那内侍頓感無望,“你們直接說要什麼!”
好不容易從吃人的皇宮裡逃出來,隐姓埋名十幾年又被扯入渾水中。當初就不該被小恩小惠蒙了眼!
“别激動,我就想知道你為何如此狼狽的從劉宅出來。”她與李文早已換了身衣裳蒙着臉,現下也不怕被他人看見。
瞧内侍緊繃的模樣,她放輕聲音走到他跟前蹲下。“我不會傷害你,别怕啊。”
話音剛落,李文提劍往前一步,細眼裡無不是殺意。
“我說了,你真能放了我?”他不是看不清情況的人,本就想活着若回答完便可離去自然好,可要是他們出爾反爾呢?
自我掙紮許久,内侍打算放手一搏。
“劉家主喊我去是想搶物滅口。”在那把劍下他哆嗦地打開匣子,一塊色澤清透如水無暇的美玉呈現在眼前。
李須韫望着這塊眼熟的玉,身子前傾逼近内侍。“好啊,好一塊美玉。就是不知這前朝失竊的水玉,内侍你打哪得來的?莫不是牽扯到魚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