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兒私下都說,”他靠的更近了些,說話的氣息灑在李須韫耳廓,她皺眉往旁移了移,這些李文都沒發現。
“都說官家因推行仁政,明面上重罰匠師,看似就此作罷,實則暗地裡秘密處決。”
“……那你知祖父與此事有關麼?”
“侍郎?”不知道她為何這麼問,李文堅定搖頭,“怡和台事件那會侍郎還在商洛任官,不曾來過望都。”
不曾來過……既然這樣,那織樓的人叫她往這方面查,又是何意?
“郎君要是實在想知道,我記得禦史台有記錄。郎君身手了得,潛入想必不是難事。”
李文神色如常地提議,似不覺慫恿自家郎君用不正當手段去禦史台有問題。
被他膽大包天的想法噎得說不出話來,李須韫幹巴巴地擠出一抹笑容。
她沒說的是,上次在碧連天山莊與她交手,她說李文打不過的人,就是禦史中丞之一中最令人懼怕的鐵面監察,也是在沈府追她的人。
而被兩人讨論的鐵面監察高記譚,此刻正看着手裡寫着舉報商洛官員貪污的信件。
案上的文書堆積如山,他放下信件靠着椅背,疲憊閉上眼睛。
這些地方官員越來越目無王法,仗着天高皇帝遠,肆意妄為,欺壓百姓。
他喝了口茶,繼而寫起奏折。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郊外七十六營地,一群僞作商隊的人四散的躲在涼蔭下。細細看去,每個人身上或拿或抱或挂着用布包成形狀大小不一的物。
遠處傳來一陣馬蹄音,有人循聲望去。
打前跑的是個身材魁梧綠衣戴銀面具的男子,其後不緊不慢地跟着位身形修長,戴同樣面具穿紅袍的人。
“喲!兩位郎君怕不是走錯地兒了吧?”有人調笑道。
确實,于這些粗衣打扮的人來說,李須韫和李文這光亮順滑的綢緞制成的衣裳格外突兀。像是乞丐堆裡來了兩個不可高攀的貴人似的。
兩人下來後,李文牽着兩匹馬跟在李須韫身後。除了腰間的隐藏的軟劍外,他腰上還挂着條帶倒刺的鐵鞭。
沒理會那找茬的,李須韫走向唯一一處大帳下。矮凳上握着小刀削木條的人,視線内出現一雙金絲勾勒雙魚戲珠圖案的鞋。
他仰頭在陽光下眯眼,看清來人眼角微挑。可惜他也戴着面具,李須韫看不到這小動作。
“我當是風大俠來,結果是郎君。”他拍去手上的木屑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才到他胸口的人。
“此行路途艱險,郎君受得住麼?”
說着轉身從地上大麻袋裡拿出一對手套給她,盯着那泛着粉的指甲和白皙的手,心想還真是細皮嫩肉。
接了手套沒戴,李須韫塞到腰間。“幾次相見,都不知如何稱呼你。”
視線從她纖細的腰上移開,眯着眼略帶沉思地觀察她的頸部。“郎君喚我阿十便好。”
“阿十,”李須韫不動聲色地用羽扇抵在下巴,剛好擋住阿十的視線。“我還帶了個人來。”
他瞥了眼她身後眼神不善的李文,“無礙,人多,走得遠。”
“呵呵!”什麼意思?這是把他當成探路石不成!
李文抿唇站在李須韫旁,要不是郎君在,他當下就給這不會說話的人一記拳頭嘗嘗。
在李文怒視下走前一步,剛好是與李須韫并肩。他朗聲道:“人已到齊,各位帶好家夥出發罷。”
随後意味不明地看着李須韫,用隻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商洛少有郎君如此嬌小的男子,”他輕笑着,“各個方面。”
李須韫:“……”
“诶!你這人嘴巴不會說就别說!嘲諷我們郎君矮是什麼意思?”
李文撸起袖子就要幹他,原本要拉他的李須韫默默手回收,皮笑肉不笑:她不矮,她不矮!
瞟了她一眼,阿十聳肩無辜道:“我沒點名道姓,也沒指明哪方面。”
被阿十湊近說那句話的李須韫……還真是,沒點名道姓。
因為阿十對李須韫的不敬,李文一路上沒少罵他白長了一雙好看的眼睛。
望着最前方帶路的人,馬背上的李須韫腦海裡閃過一抹紫藍。似有所感,紫藍眼眸的主人隔着長長的隊伍回頭,和她相望。
最後在李須韫心底怪異之下,由她移開臉結束這漫長的對視。
“李須韫嗎……還真是個值得探究的人。”
阿十彎着眸子,要是能挖出這李郎君藏匿的秘密,那他有望升職從蠶部離開,入蜘部執行任務。
“郎君。”李文從後方往前走,“有人跟在我們身後。”
“不用管他,我們走我們的。戴好面具,别暴露身份。”李須韫囑咐。
她在李文和阿十起沖突時,便察覺有道視線在她身上。在場衆人裝扮千奇百怪,她不好找出是誰在看她。
不過這裡人多,那人應當也不會蠢到以暴露自己為代價來找她。
一行人就這麼趕了三天的路,終于在日出時分于山頂瀑布前停下。
為首的阿十勒緊缰繩調轉方向,面向衆人。
“各位,機關就在這瀑布之後。”他話語就算于嘈雜的瀑布下依然清晰,“織樓還是那句話,隻要能解開機關者,織樓可滿足其一個願望。”
晨光中,阿十的眸子呈深藍色。在躍躍欲試的人群裡,如同遠古鲛人蠱惑人心的聲音回蕩在山頂。
“錢,權,亦或——王位。”他說,“不論是何願望,織樓承諾,破關者,舉全樓之力助其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