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陽光透過窗紙擠入陰冷的屋,床上隆起的一坨動了下。許久,露出一顆頂着淩亂發絲的腦袋,皺眉睜眼看向閉合的窗。
身子一動牽扯幾處傷口。她掀開被子,看着身上幹淨整潔的亵衣,柔順光滑的綢緞随着動作發着光亮。
低頭思索了會兒,她解開衣帶,除開手臂上重新包紮好的傷口外,胸口裹着幾圈紗布,隐隐散發苦澀的藥味。
莫不是阿越在她睡着時來過?
心頭諸多疑惑不解,她強忍不适穿好外衫推門而出。
“吱呀——”
門扇随風而動發出聲響,正對門口坐着位跷二郎腿的郎君。
他捏着塊兒咬過的糕,望住階梯下斑駁的樹影出神。
“周兒,怎地坐在這發愣?”樹影閃爍間,一條绯色羅裙闖入視線,繡着芙蓉的鞋不時透過绯色顯出。
宋擇端瞥了眼跨入門檻的女人,吊兒郎當的模樣非但沒收斂,還越發猖狂。
“還不是你。”
“我?”林纖雲發間的鮮花與她笑得發顫,“好兒,你這是哪裡受氣了?”
不提還好,一提他就郁悶至極,糕點被撇到一旁桌上,“高記譚去洛北,插手黃家之事。”
“阿娘都打點好了,不會有人說出不該說的。”
“......王志娘子你到底找到沒?”
本以為大理寺那些人能瞞住此事,誰知跑來個奇人一通亂攪,驚動父親,險些就被查出他在其間的痕迹。
“你祖父派人去追了,就是幾隻小魚蝦,掀不起大浪。”林纖雲伸出染好的指甲在宋擇端面前晃,晃得人眼花缭亂。
“瞧着倒是不錯,”他看了良久,“怎麼染的,我也學學。”小果手雪白如膏,這顔色在她手上合襯。
“一會兒喊人教你。”她坐到另一邊的高位上,越看指甲眼底的歡喜越多。
母子兩各自坐了有段時間,林纖雲靠在椅背上學着宋擇端看向外,“黃墨死了,可我心還是不安。”
宋擇端不以為意,“不是把來往的信件都燒了?”
“是命人處理了,可心就是慌的厲害,若是有人發現黑子——”
“娘!”他當即出聲呵止林纖雲,“慎言。”
誰知道府中有無其他黨派在暗處盯守,等他們說漏嘴的那天。
到時真相被捅破,别提遠在邊境軍營的祖父能否及時趕回救他們,恐怕他都自身難保。
指抵着唇瓣,林纖雲随心所欲慣了自覺失言便換了個話,“王侍郎那事你倒是魯莽。”
宋擇端話輕飄飄的,“敲打一條不聽話的狗罷了。”
左右是枚棋子,他不樂意便毀了去,哪有讓棋子反将的說法。
“劉原君還有些用處,他越是嚣張行事對我等行事越有利。”再讓他們蹦跶些時日也無妨,反正替死鬼結局無非一死。
“隻是,”他放下腿坐起,擡手蓋上糕點。脆弱的糕點頃刻壓癟,看得林纖雲嫌棄遞過帕子。
他仔細擦拭手心,慢慢道來:“隻是沈府這隻大狗的鍊子似乎拴不住多久了。”
山壁映照火光,遍地死屍裡不斷有人拿刀補上幾下,以保有人裝死逃出去。
沈相公碾了碾腳下,身穿短打早沒了氣息的人。
那人亂刀劈砍後的臉早已看不清模樣,死裡手中還緊攥着隻鼗鼓。
“老爺!那家夥不見了!”清點完人數的護衛急忙跑來禀告劉原君。
聞言臉上橫肉一抖,劉原君僵硬轉向沈相公,後者渾濁的眼眸沒有一絲情緒。
他知道如果找不到人,下一個死的,就是他!
恐懼籠罩,劉原君提着下擺快速離開山洞,帶人在山林展開鋪天蓋地地搜尋。
陰天大風作亂,吹得下擺飛舞擾人。地上一團鵝黃色動了動,往身形穩如磐石的人後躲。
手中信不停拍打指尖發出聲響,察覺腳邊動靜,垂眸看了眼慢悠悠挖藥草的阿越,李須韫聲音懶懶,“要下雨了,回去嗎?”
吭哧吭哧挖土的阿越擡頭注視烏雲密布的天,想到還未采的藥神情猶豫。
“落雨卷不采,你的藥就熬不了。”
沒聽過這味藥的李須韫望向遠處雲後的悶雷,皺了眉頭,拉起滿手泥的阿越,“雨勢應當不小,采藥等雨停再說。”
乖乖順着力道起身,阿越睜着大眼睛看着李須韫蒼白的臉,“落雨卷隻有下雨才從土裡顯現,那時的藥效最好。”
“……山林大,整場雨下完也不一定能尋到那藥。”李須韫拎着裝有一半藥草的籮筐,拉上阿越就要下山。
阿越回頭不舍地看了眼那幾株藥草,在心底歎了口氣。
行至半途,阿越撞上猛然停下的李須韫。她捂着額頭朝看,前方是一條十分尋常的山路。
“阿奇?”她又喊了幾聲,身前人還是不動。
肩上的竹葉青焦躁地遊走在雙臂間,阿越低聲安撫卻沒起到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