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哥無奈地看着她,聲音冷了幾度,“露兒。”
“......讓你的人把他帶到我那。”露兒沒什麼表情,也沒讓松哥碰她便氣呼呼地走了。
待到手下押着陳舟晚離開,松哥視線在屋内每人身上轉過,表情不複先前那賴皮樣,漠然地開口,“下一次,全部拉去喂藥田。”
衆人紛紛點頭應聲,她們自身難保不會去多關照他人的。
門再次合上,松哥收回視線往前走。身旁悄無聲息出現個舉燈人,低聲道:“樓大人讓我傳話,讓您注意些藥田的事,黑子那有所察覺。另外,有兩人混入營地,大人讓你看着辦。”
松哥眯着眼沉默半晌,“知道了。”
那人彎着身子跟着松哥,“要入夜了,大人已在樓裡候着,您忙完後想必入夜,外出多加小心。”
被迫推搡走了不知多久彎彎曲曲的“水簾洞”,淌了不知多少潛伏的暗河,陳舟晚才來到一座小院,被鎖柴房。
那幾人關了他後便不見蹤影,許是看出他毫無威脅所言。
而經曆諸多法子都無法逃出的陳舟晚,郁悶枯坐在潮濕的地上,擡頭望着門縫外透來的微弱燭光。
這般看着,連何時睡着了也不知,還是露兒踹開門端飯給他踹醒的。
“喂!别睡了,起來吃飯。”她一手托着托盤,一手叉着腰,右腳踩在陳舟晚盤着的腿上用力。
睜開眼睛便見那鮮豔的鵝黃,他心想這位女娘膽子也太大了,竟敢使用這等顔色。
“再看眼珠子給你剜了,吃飯!”盛着飯菜的托盤放在地上,許是還有點良心在,露兒留了盞燈,不至于他抹黑吃飯。
“長得人模狗樣的,怪不得招小娘子注意。”露兒打量那張清貴的臉,“可惜,來了這最後也是化為白骨。”
起身朝外走,敲了敲厚重的木門,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提醒你一句,别想逃。尤其是在夜裡,可是有鬼出沒。”
差點被面餅噎住,陳舟晚端着水罐喝了好大一口緩着,一言難盡地看着露兒。
這世上根本不存在鬼神一事,都是人吓人吓編造的。但他不會反駁露兒,他要等到宜明找到他,因此聽話地點了點頭。
“挺識相。”露兒把木門鎖上也回了屋,仔仔細細把門窗都關嚴實後吹滅了燭火睡下。
地底下分不清白天黑夜,隻是越發寒冷的溫度讓人知曉已是夜深時刻。
“铮——”
大刀抵在堅硬的石地上,大顆大顆汗珠如暴雨落下。李文抹了把臉扭頭看着站在人山堆上的兩人,重重的喘着氣。
推開壓在身上的死屍,初八揉着發酸的手腕,抓起死士的腳腕往人山走。
“砰——”
一具屍體從“山”上滾落,被一隻黑鞋踩住勾到一邊去。
“這下應當是沒了。”累癱坐在地上抖着汗濕的外衫,初八擦着臉上的汗瞧着人山上的李須韫,後者天青色的外衫滿是血色,盯着腳下的死士屍體一動不動。
“師兄?”他喊了聲。
神遊天際的人轉身看他,清亮的眸子露出疑問。
“嘿嘿——沒事,就喊喊你。”咧着嘴往後躺,他扭頭看着盤腿而坐調整氣息的李文,“文哥聽聽還有活人不?”頓了頓,補充道:“我們三個外的活人。”
撐着地站起,身子晃了晃,“沒了。”邊說邊朝李須韫去,擦幹淨手從懷裡拿出木簪遞過去。
盯着李文顫抖的手,李須韫走下來接過木簪盤發,穗繩系回刀環上。
“郎君餓了嗎?”他從腰上袋子拿出幾顆果子,“摘下來那會洗過,這會是髒了些。這兒沒水,你先将就吃些。”
還沒待李須韫有動作,一隻手伸到袋子裡猛抓了幾顆果子。初八被李文盯着嘚瑟地扭着肩膀,丢了顆果子到嘴裡,心裡古怪他怎麼不搶回去。
“哎喲——”這酸得牙要掉光了!!!
初八立馬吐出果子,酸到原地手舞足蹈。
李文勾着唇角冷哼一聲,這就是他為何不攔着初八的原因。
看着初八捂着脖子在哪伸着舌頭翻白眼,李須韫面無表情地吃下第五顆果子。兩邊腮幫子鼓鼓的,她和李文看樂子般看着初八,“劉和剛跑了?”
“嗯,趁着我們解決死士的時候跑了。不過初八廢了他一隻胳膊,應當遊不遠,要追嗎?”
搖着頭,李須韫吐了果核,“這是他熟悉的地盤,原路追出去也不一定能遇到。”
李文皺眉氣惱,“沒想到他真敢陰我們!”
以為經過初八武力震懾一番後這人會老實,誰知劉和剛賊心不死直接帶他們到死士大本營。幾人一上岸,那劉和剛就迫不及待扯着嗓子大聲嚎叫“有外人侵襲”。
一嗓子把洞穴裡的死士全喊出來了,害得他們費勁殺了一個半時辰,殺到手抖才把這洞裡的人解決掉。
不過——細眼轉向地上打滾的憨子,他是真沒想到初八與自家郎君的功夫不相上下。
加之他速度又快,這裡幾乎半數死士都是他幹掉的。思及至此,李文覺得還是要多加提防着初八,總感覺這小子不對勁。
“郎君,眼下我們要如何?去尋陳郎君麼?”李文問。
地上滾的人聽見這名,“嗖”地起身神情嚴肅地點頭,“我覺得去找吧!四人裡就屬他最弱。”
李須韫:“……”
“郎君?”李文彎下腰去看她,初八也湊過來岔開腿歪着腦袋去看。
李須韫:“……”
在身邊還有初八這鬼哭狼嚎情況下,嘴裡還含着果肉的人不知何時就這麼直挺挺地站着睡着了。
“奧哦——”趁她睡着,初八在她面前手風火輪地轉着,下刻就在李文一個撞擊下矯揉造作地翻了三圈趴在地上,故意委屈地看他,“文郎壞~”
李文:“……别逼我對你動粗。”
寒惡抖了抖身子,李文剜了眼在唱個人戲的初八,拉着李須韫兩隻胳膊往上一托背着。
初八見狀也不搗亂了,一個彈起追上。近看李須韫泛着疲倦的臉,他壓低了些聲,“這般定是不好走水路,畢竟要下潛。文大兄弟可有聽見這附近有什麼動靜。”
李文說,“你是想說滴水聲還是蝙蝠的動靜?”
“都可。”他四周望着,幾人身上還穿着半幹的衣裳,也沒帶火折子,“我夜裡視物不錯,”指着左邊兩個洞,“那兒有一個垂直坑,一個洞。”
又指着正前方,“那大石柱後有個拐角,不知是否有路。”
動着雙耳李文說,“左邊有水聲,前邊有很輕的風聲,”又聽了一會兒,“還有蝙蝠。”
兩人在黑暗中相視一眼,步伐堅定地朝前方走去。
“呼呼——”
“呼呼——”
落葉才飄旋而下就被來人踩入泥裡,迷蒙白霧黑影重重,茂盛枝葉挂着一條條引魂幡。白日無風吹過的東甯村漸漸起了風。
天上,一片白色搖晃落在黑鞋上,蹲下看去才知是片白色路錢。
仰着腦袋從白霧望去,漫天路錢雪花般的落下。鞋底拖地發出的沙沙聲聚集一起,像是隐匿于霧中的百足鬼,虎視眈眈盯着林間孤身的一人。
吹起的魂幡掃過臉,李須韫伸手壓下,卻見空無一人的前路出現一團黑影。
揉了揉眼鬼使神差地走前,隻見色彩雜亂的布匹中坐着一身孝服的女娘。漆黑長發垂地蓋住下身,寬大的衣袖下胳膊動着。
眯眼好一會兒才勉強認出她手裡拿着黑線,此事正低頭忙這手中的針線活。她又上去幾步,還是沒看清楚女郎的面容。
不過,李須韫眼眸微睜地注視她,腳步不着痕迹地往後移。
這那是在縫制衣物,那女娘懷裡抱着的是一顆人頭!她正用黑線——不對,不是黑線!是數跟合在一起的青絲。
她以墨發作絲線,把懷裡人頭和橫在腿上隻剩軀幹的屍體縫在一起。再認真看去,她底下坐着的那是什麼布料,根本是帶着碎步的殘肢!
詭異。
很詭異。
得離開。
李須韫轉身要走,來時寬敞大陸硬生生長出來幾顆參天大樹擋了去路。深吸一口氣做好準備轉回去,那女娘還是坐在那縫着殘肢。
周身越來越冷,雙臂也緊緊環着自己。可誰知手臂凍的像塊冰,她用力抱緊感到寒冷的自己跺着腳,憂慮地撇開垂在胸前的長發。
“呼呼——”
一時間動作停滞,李須韫感受來自頭頂的風聲,眼眸死死盯住胸前的長發,停下搓着冷到沒用知覺的手。
霧蒙蒙的腦子陡然清醒——她記得自己是盤了發的。向下吹了口熱氣散開白霧,她僵硬地望住貼着自己腳後跟的,屬于另一個人的腳。
難怪怎麼都搓不熱雙臂,難怪她抱着自己還能去撩頭發,感情抱着自己的雙臂不是她的。
“……怪冷的,能先松開不?”她嘗試和身後不知是人還是鬼的東西商量,可身後之物沒理她。
認命歎着氣,她擡眼望入一對漆黑到映出自己的瞳孔裡。本該在前方的縫線的女娘與她貼面而立,眼裡滲出的血在臉上爬動。
她對着李須韫張開嘴笑,無數長蟲從嘴裡争先恐後爬到她臉上撕咬着,痛楚間耳後傳來一聲極輕又極熟悉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