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老人立在房門前,眯着雙眼往林景遇身上看。他握着拐杖的手緊了緊,再次問道:“小郎君耍的是臨西林家槍法嗎?”
“什麼西林林的,”章榕溪面色不虞,從這些村民的舉止不難看出這老家夥的地位,眼下熱鬧看夠了來攪混水?
渾濁的眼在章榕溪譏諷的臉上停頓,而後落在林景遇身上,探究中帶着一絲難言的懷念。
“不是。”林景遇記不得,因而就此答複。
老者耷拉着眼皮以為林景遇不想說,便不再追問,左右他已有答案。
一旁捂着心口的紅衣男人在繁意攙扶下站着,有些意外最不喜外村人的村長,對長槍郎君出奇的溫和态度。
不過,村長再有好感也不幹系,他今天非要從這群偷孩子的王八羔子身上扒層皮下來。
紅衣男人捏緊刀柄的動作被宜明盡收眼底,人多讓他有些喘不上氣,想緊快到沒人地松口氣。
先前背着那小郎君回來,壓根沒人給機會讓他們辯解,上來就是鋤頭鐮刀的,趁此刻勉強算得上“平和”之際,宜明當即開口。
“這位大哥,你家孩我們未曾見過,之所以到這,是受那位小郎君所托助其尋人,想必尋的就是你家孩。不若先問清楚情況再出手?”
話說完,宜明緊繃之下還有一些竊喜,能走了嗎?
順着宜明的視線,紅衣男人看向大漢懷中哭的髒兮兮的男童,皺着眉頭思索幾許,“大志,你可知阿進去了何處?”
相比對大志一臉兇神惡煞模樣的章榕溪,雖闆着臉可卻為相熟的紅衣男人倒是止住了大志的抽泣。
阿進爹可兇了,要乖乖的才行。
大志圓潤泛紅的眼睛害怕地瞥了眼章榕溪一行,聲音嗡嗡:“阿進說沒野菜了,要去山腳尋,爹說那有吃人的妖怪我不敢去,阿進不怕,阿進去了。”
“臭小子你怎麼現在才說!”抱着大志的男人也就是他爹,聞言捏着大志肉乎乎的臉蛋。
這小子支支吾吾不肯講清楚,搞得眼下如此場面真是丢盡了他老臉。
忽地,感受到村長沒有溫度的目光,大志爹背上冷汗如暴雨不停下落打濕衣裳。
小小一個的大志被爹“吼”着,捂着小臉癟嘴,委屈極了:“爹壞!嗚嗚嗚!”
其實臉不疼,但出于對爹的懼怕,尤其是瞪着眼時越發吓人,小小郎君心中委屈哇哇大哭起來。
原來是誤會!
圍觀村民有些讪讪,對外村人愧疚不已,耿直的直接朝章榕溪和宜明賠了不是,腼腆的飛速塞了一塊外形有些散的菜餅——深綠一團,像面糊但又未完全塌開。
看着枯木裂土般遞菜餅的手,章榕溪連忙擺手回絕,他細看發現掌心紋路黢黑似藏着泥。
閉着眼的林景遇自覺無事,擡步準備回荒屋補眠,不料被一章榕溪攬住肩膀扯了過去。
已跟林景遇轉身的宜明歪頭睜大眼。章大俠要做什麼?别攔着郎君不走啊!
一心想着做好事的章榕溪滿眼不争氣地看林景遇,提着他瘦巴的胳膊,“你都快長在床上了。走走走!去山腳找孩子。”
兩隻胳膊相交如竹與樹幹,林景遇杵着長槍打哈欠,泛着淚光的眼在日光下如清透琉璃,神色懶散:“我也去?”
章榕溪用力點頭,眼珠滴溜溜轉着,唇不動地說:“我怕這群人不安好心,你一走就又圍攻我!”
若是不插手與郎君回去,就無顧慮了,宜明心想。
心中這般想着,但他還是沒勇氣說出來,隻能抿着唇跟進衆人。
有道是下山容易上山難,衆人沒費工夫就到阿進不見的位置。
紅衣男人和繁意在四周喚着阿進,其餘村民邊喊邊低頭翻找地上狩獵的陷阱,提着顆心生怕見到阿進在裡邊,那就真是遭大罪了。
良久,有人在林裡高喊有發現,分散的人們頓時集聚過去。
衆人擠在一起觀察着粉色花球發钗,有人認出這是前幾日繁意做給阿進的小钗子。
拾起小钗放好,紅衣男人眼尖發現飛濺在草上的暗紅。與面露憂色的繁意相視,把人帶入懷中抱緊安撫。
“這血迹一路往右,跟上去看看?”章榕溪蹲在地上撚動帶血的泥土,對打瞌睡的人說。
林景遇揉着眼睛,聞言下意識去看紅衣男人。卻發現人已順着血迹而去,拍了下出神的宜明,三人不緊不慢地跟在最後。
順着血迹來到一處洞口,村裡人都止步不前。
與繁意較為好的女人拉住她,神态糾結還是說道:“阿意,這洞口無雜物遮擋,且路道幹淨,隻怕裡邊住有東西。”
“阿斯你們就在外吧,”繁意拂去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看向已經走入洞口的三人,“村得有人守着,你們還是别跟了。”
話已至此,阿斯隻好作罷。目送這他們入洞,一顆心提起。
寬敞昏暗的洞道中唯有幾人的呼吸聲,越往深入走,空中的黴味越發重。
“阿進!”繁意壓着嗓發出驚呼,把衆人引過去。
隻見緊挨石壁的道路上,一堆幹燥的樹葉堆起的“床”上,有個小人兒正面容安穩的熟睡。
章榕溪見紅衣男人扣住繁意不讓其往前,探出身子瞅了眼。
嚯!一隻堪比大黃牛壯碩的老虎地爬在阿進身旁,粗壯的尾巴時不時掃過小孩的臉。
放輕腳步走回去,他靠着林景遇,“餅兄,前邊有隻大蟲!”
不等林景遇回複,像是感受到熟悉氣息的阿進緩緩睜開眼。發現身旁可怕的大老虎,驚恐地發出哭聲。
一道紅影刮過,寒光飛躍當即砍在老虎的頭上。
似有察覺,大虎弓背一跳躲開緻命一擊,見紅衣人抱着它撿回來的孩子,喉間發出低沉的警告。
環抱住紅衣人脖子的阿進委屈極了,悶悶地喊着“阿爹”。
輕撫着孩子的背,紅衣人示意衆人慢慢退出去。老虎甩着尾巴盯着他們,同樣往前走。
“阿姐,”不知何處傳來聲話,大蟲止住腳步往洞穴裡看,“嗚”了聲作為回應。
洞中光線稀少,幾人隻能大緻看見有人從中走出,朝大蟲招手。
紅衣男人凝眸注視着那片金紅衣角,心中生出寒意。
“我等不是有意叨擾,還望第一人别怪罪。”
“她跑到阿姐玩的地方哭的厲害,阿姐就把她帶回來了,别擔心。”頓了頓,補充道:“你們走吧,阿姐不會攔的。”
得了準話,幾人飛速離開洞穴。被喚作第一人的人摸着腰間的魚形吊墜,皺眉問着阿姐。
“我感覺到它突然不安分了,阿姐。”大虎用腦袋蹭着他的手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