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絮靠在女人懷裡,聞着熟悉的氣息,一瞬間這幾天所有的害怕恐懼都釋放出來,她放聲大哭。
覃秋霖看到這一幕,識趣地退到病房外面。
可一切發生的很突然,上一秒還溫馨的母女相認,下一秒陡然畫風突變,母親抱着小小的鐘絮坐上了窗台。
覃海洋接到電話趕到現場,樓下已經圍了一群人,覃秋霖被攔在警戒線外哭得泣不成聲,見到他,立刻撲到他懷裡:“爸,我沒想到的,我不是故意的。”
覃海洋摸摸他的頭:“不是你的錯。”
他轉身進了房間,房間裡鐘絮的母親已經是歇斯底裡的狀态,見到他更是沒了好臉色,不顧懷裡的鐘絮,憤怒地質問他:“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
覃海洋輕聲細語盡量安撫她的情緒:“你别激動,先把孩子給我。”
母親擡手摸摸自己懷裡已經哭得發不出聲音的鐘絮:“絮絮,媽媽的絮絮,你跟媽媽一起走吧,媽媽帶你去花園。”
鐘絮閉着眼睛,雙手緊緊抓着母親的衣領,怕一松手又被媽媽丢下了。
那就是一瞬間的事情,鐘絮感到一輕,身體像是飛起來。再睜眼她網上看,覃叔叔半個身子趴在窗戶外面,一手抓着她,一邊出聲安撫:“絮絮别怕,抓緊叔叔的手别松開。”
她扭頭往下看,母親那張臉逐漸模糊扭曲,她的聲音變得尖利:“絮絮,跟媽媽一起走吧,絮絮,媽媽的絮絮。”
她背叛了母親,那麼小小的她第一次背叛了别人,她沒有松開覃叔叔的手,雖然還隻是不明白生死的年紀,她也沒有松開抓緊她的那隻手。
後來的日子變得漫長,那個冬天好像怎麼都過不去。
她又回到了那個小小的病房,被趕來處理母親屍體的親戚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最後還是覃海洋站了出來,問她願不願意到他家住。
然後她搬進了覃家,覃媽媽雖然對老覃的行為頗有微詞,對她确實無微不至。那兩年算是鐘絮生命裡最開心的兩年,覃海洋很照顧她,等到她上小學的時候,特意帶着兄弟來給她撐場子。
如果一直在覃家生活下去,鐘絮後來或許也可以很幸福。
可是有一天鄧家人來了,在她母親去世兩年之後,他們說要接鐘絮回去。
那天覃海洋父母房裡的燈亮了一夜,覃海洋站在窗邊一包接一包的抽煙,覃媽媽坐在床邊一件一件幫鐘絮收拾東西。
第二天一早,他們把鐘絮送上了去鄧家的車。
鐘絮覺得自己又被抛棄了,可這次沒有,她隻是去鄧家待了幾天。
當時鄧文博剛接手鄧家,可笑的是接她回來的原因,竟然是不久前她的親生父親和現任妻子及兩個孩子出國旅遊,回來的飛機失勢,她成了生父唯一的血脈。鄧文博為了博一個好聽的名聲把她接回鄧家撫養,但并沒有真的照顧她。她回鄧家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保姆在照顧她,鄧文博連面都沒露。
那段時間,覃家三口經常兩頭跑的照顧她,有時候還會接她回覃家住幾天。
直至鄧文博回來,瞧見覃家三口跟她的親昵,臉色不悅的找她談話:“你是鄧家人,以後這種外人不要再來往了。你也不想他們三個從江城消失吧。”
那是鐘絮第一次知道,一個人能有多惡毒多狠決。
大概有十多天的樣子覃家一家三口都沒來,再來的時候,隻有覃秋霖一個人。
他臉上帶着不屬于那個年齡的疲憊:“絮絮,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絮絮,我可能有段時間不能來看你了。媽媽生病了。”他說着說着,低下頭,小聲抽泣起來。
鐘絮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母親的葬禮,她看着遺照發呆的時候,少年将她藏在衣服裡,小聲說:“想哭就哭吧,沒人看得見。”
她額頭抵着覃秋霖的額頭,用書包擋住兩人的臉。她說:“哥,想哭就哭吧。”
少年與她對視,忍不住嚎啕大哭。
鐘絮沒問發生了什麼,隻是那之後覃家父母沒再來看過她,她和覃秋霖的見面也變成了地下黨接頭,但在鐘絮心裡覃秋霖是她那些年唯一的光。
後來覃秋霖考上了外地的大學,他們的聯絡變成了線上。
再到後面,她高三有一天下晚自習,覃秋霖突然出現在她校門口。他高了,瘦了,臉上還帶着傷,但又像小時候一樣送鐘絮回家。
但是這次覃秋霖顯得很沉默,隻是聽着鐘絮一路叽叽喳喳。
快到鄧家的時候覃秋霖才開口:“絮絮,我可能要出趟差。等你成績出來,我回來幫你慶祝。”
鐘絮仰頭看着他笑:“哥,我想填羊大怎麼樣?跟你在同一個城市。”
覃秋霖沒回答,擡手抱住她,力氣大得像是要将她揉碎。他在她頭頂說道:“絮絮,等我回來。”
鐘絮沒等到他,錄取通知書下來,覃秋霖也沒回來。
大一的寒假她從羊城回到江城,接到了覃海洋的電話,最終等到的是覃秋霖的噩耗。
那年冬天又變得異常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