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段屬于鬧市區,坐在車廂裡,也能聽到外面馬路上傳來年輕人們的笑鬧聲和其他車輛駛過的聲響,間或有短促的鳴笛。
長達兩分鐘的時間裡,喬迦茵始終沒有說話。
沒有開燈,隻有隔着一層窗玻璃時有時無的光影掠過她臉上。她難得露出怔忪的神情,眼神猶如新生的鹿。
然後是宋玉津不堪忍受這份沉默,逼視着她,又問:“你怎麼想的?”
喬迦茵慢慢地提起嘴角笑了一下,輕聲說:“算了吧,太奇怪了。”
宋玉津想要再說什麼,她快速擡了一下手,稍垂下眼神,繼續道,“其實我有一點後悔,當初我們……”
她和宋玉津胡作非為地搞到一起,本身就是個錯誤。今晚盛霏的出現,賀白曉的出賣,共同點破了這段關系的荒謬和惡心之處,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
喬迦茵突然側過頭避開了對視,面色漠然。不想說下去了,覺得沒有意義。但是看到宋玉津的臉又心煩意亂。
存在感過于強烈的人偏偏還問:“你說的是哪個當初?我們開始這段關系的時候,還是高中的時候?”
“……誰還和你提高中那點事。”她毫不留情地說,“都過去八百年了。我們以前很熟嗎?”
宋玉津附和她:“不熟不熟。”
語氣放得輕柔,又好像哄小孩,被喬迦茵側眸剜了一眼。
她深呼吸了一下,正色道:“我沒有和你交往的打算,從來沒考慮過,我們沒有感情基礎,目前我工作忙、不穩定,也不适合進入正式的男女關系,如果之前的那些給了你任何錯覺,我很抱歉。總之,我還是希望我們不要再……”
宋玉津一邊認真聆聽一邊幫她補充:“睡覺了。”
喬迦茵被噎了一下,有點無語道:“……嗯,不要再睡覺了。看來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不想細看宋玉津的表情,很快地瞄了他一眼。
又小聲說,“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但實際上自從那次之後,每次看到你,我都有種罪惡感。這種情緒讓我很不舒服。”
宋玉津輕聲說:“我知道。”喬迦茵有時候即使不說話,他也能猜到她在想什麼,包括她做完之後那天早上什麼都沒說,但宋玉津知道她有一點難過。
在母親或多或少的影響下,喬迦茵更習慣自己冷血、攻擊性的表達,這種細微的、感性的情緒,對她來說其實相當難以啟齒。她說完那句後就緊緊抿着唇,臉色當即冷然下來,偏頭看右側窗外。後視鏡映照出宋玉津在看她,微垂着頭,像一張柔軟的羊毛毯。這張羊毛毯因為傷心,以及淋了點雨的緣故,有點蔫了吧唧。
她皺了皺眉,回過頭提醒他:“我不喜歡你。”
宋玉津笑了笑,似乎拿她很沒辦法似的,用有些困擾的語氣又說了一遍:“我知道。”
他不再看她,發動了車子。
“先送你回家。”他說,“你放心,我不是那種糾纏不休的無賴。”
他想了想,叮囑她:“所以别又把我微信拉黑了。”
喬迦茵:“……哦。”她還沒想到這茬。
不過宋玉津的預判并非空穴來風,她思索了一下,在這種尴尬狀況過後如果他再時不時發消息過來,她大概率真的會直接拉黑掉。
好在這之後的連續多日,宋玉津果真如他所說,并沒有糾纏不休。他偶爾會給喬迦茵發一些閑聊的消息,尺度适宜,頻率較低,穩穩處在不會拉響喬迦茵警報的安全範圍内。不像他前段時間,有事沒事就給她發一串亂七八糟的。
反而喬迦茵自己,大約是不太習慣這種轉變,工作中時不時還拿起手機确認一眼有沒有收到消息。
“你氣壓好低。”陳安妮在工位上向她搭話,“最近怎麼了?”
喬迦茵懶得講:“沒什麼。”
她覺得主要是由于緊張,她前一陣子又海投了一大把簡曆,可能那些公司HR都是差不多的辦事效率,流程推進的時間聚集到一起,導緻她接下來這周有好幾個面試。
“可以多和小邵出去玩玩啊。”陳安妮沖她擠擠眼睛,“我問過了,他對你印象不錯的。”
陳安妮大約不知道,她的關心才是喬迦茵不打算和邵允承來真的的原因。
喬迦茵笑一下,這次不委婉了,直接說:“别了,我應該不會考慮他。”
“啊,為什麼呀?”
“不合适。”
“我覺得你倆挺搭的……他條件配得上你,性格也還蠻好……”
“等等,戴總找我。”
電腦上企業微信彈窗,戴總催一份要交給客戶的備忘錄,以數據整理為主,喬迦茵上周交給實習生去做了。
但喬迦茵叫來謝康年一問,才知道他根本沒做完。
“咦?迦茵姐你之前說不着急的啊。”謝康年表情茫然,“還有組裡的其他前輩也給我布置了任務,我就先放着了。”
上周二說的不着急,現在都周一了。戴總發問,就是催她今天盡快給出的意思。
喬迦茵忍着焦躁,問:“還有誰找你幹活了?”當時戴總分明說讓她來帶實習生的!
“我看看。”謝康年劃拉着企業微信列表,報了幾個名字,都是他們組的其他同事。
喬迦茵有些無語,隻能飛快道:“你先趕緊做這個報告,盡量今天下班前完成,然後我會跟他們說一聲,先别派其他活給你。”
謝康年看着她點了點頭。
她和謝康年吩咐完,餘光瞥見戴總在辦公室内向她招手。
在夜店那晚之後,她還沒和戴總私下相處過,稍微磨蹭了一下,還是不大情願地走了過去,擺出公事公辦的态度。
戴總見她進來,道:“把門關上吧。”
等她帶上門,又對着自己桌前的椅子道,“坐下說。”
等她坐了,又開始問她工作近況,手上各個項目的進度如何。
他此前叫她來辦公室,一般都是開門見山布置工作,哪整這麼多有的沒的,喬迦茵莫名其妙,問什麼答什麼。
等進度全部過完,戴總話鋒一轉,道:“你來公司也有兩年了,最近是不是在看其他機會?”
喬迦茵心想,來了。
這場談話的正題終于揭曉。
在找工作的事,她确信沒有告訴給除了陳安妮以外的其他人,但陳安妮很有可能沒為她保守秘密。未必是有壞心,或許隻是随口說給了其他同事,最後流到戴總耳朵裡。
許是看她臉色變幻,戴總溫和一笑,說:“不用緊張,我們行業強度大,出差多,的确不适合女生長做,你積累了初步的經驗,去外面謀求發展也很正常。”
喬迦茵說:“呃,我不是因為這些——”
戴總打斷她,“我都理解,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