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會自己,獨身前來。
兩人為何還結契?!
千秋爾平複心緒,蔥白兩指輕捏少年頰側,俯下頭——
當務之急還是。
渡仙氣解攸關。
前後不過兩日,失去兩口仙氣了...
千秋爾微噘嘴。虧本啊!
她這記挂虧本,那邊少年已恍惚蘇醒。
鴉色長睫幾經顫動,輕緩掀起。
那排濃郁小扇,慢動作刮過冷白如瓷的皮膚,劃過微揚深邃的眼角,不經心勾出點玉魂的妩媚氣。
千秋爾近距離對視這雙漂亮的丹鳳眼,喜道:“恩公,你醒...”
“你在作甚!!”他斷喝。
聲音淬了冰,一掌猛推開她,清冷瞳仁裡燒着郁怒,攥起袖口惡狠狠擦唇瓣,磨出血也不在意。
他推得用力,千秋爾一屁股摔倒,右手結實按上地面的寬刀。
汩汩的溫熱霎時流出,血色淌過結契的紅梅印。
“我...”她有些怔愣,背在身後的右手合握,靈力裹着指腹按壓傷口,堵住血流,“我在為你輸靈氣...”
當然不能說出是仙氣。
——罪仙堕凡,不可主動告知世人身份,否遭懲處。
更何況,她還是仙骨留存的特殊一例。
“輸靈氣何須用嘴!!”果然,少年咬牙怒道。
塵世間,仙氣易飄散,才幽封唇齒間渡之,靈氣則不然。
它從天地引入修煉者體内,被其煉化為己身之物,可輕巧附着全身。
常見的渡靈氣方式,不過是掌心傳輸。
千秋爾扁扁嘴,隻好蒼白扯道:“我們靈貓族是這樣...”
少年好像有些信了。
但臉色仍陰沉如水。
他微踉跄地起身,結霜的眉眼望向床上可怖的場景:死不瞑目的男子躺在淩亂被褥中,脖頸有兩道長短不一的血痕。
段淩霄來時,表妹已不在,倒有個蒙面男子正收拾院外屋内的屍體。
瞧見他,男子轉身欲跑,兩人争鬥過招起來。奈何他有傷在身,還是讓那人跑了。
段淩霄忍耐喉間痛癢,眉心輕壓,執起血劍,抵上男人身體——
頓了頓,微側頭。
并未看向她,隻從睫毛餘光冷漠觑她一眼。
“你出去。”
聲音低沉,毫無音調起伏,滿滿的不願搭理。
“莫要生氣嘛!”千秋爾腳尖向外,側身朝他眨眼,“我為恩公渡靈氣,與我用嘴吃燒雞,心情是一樣滴!”
“...出、去!”
少年終于擡眼了,眼皮半壓,目光銳利寒冷,面龐隐隐抽搐。
千秋爾擡起兩手,食指抵拇指,踩着輕悄貓步,倒退出去。
蹿到屋外,繞個彎來到破窗前,無聲翹着嘴角,矮身透過窗洞張望。
她在屋内時間不長,但也注意到些信息。
比如。
除段淩霄手中握的那片衣裙碎料,床上再沒多餘的,暗示着曾有女子在此的東西。
頭發絲都無。
說明。
有人刻意打掃過現場。
段淩霄見她出去,這才壓着劍尖,割開男子衣衫。
曾聽千秋爾提及,無目堂少主的死法。
她是沒半點羞澀講的,他是為表妹驚心下聽的。
但。
仍會分神感歎,她的粗野直率。
直到方才,她...
她竟那樣對自己!!
段淩霄胸腔起伏數下,閉閉眼,斂回心緒。
利刃割過衣衫,輕易将男子下身曝露視野。
段淩霄睨了眼那處,确認情況後嫌惡移開視線,可這一擡眼,登時眉頭微皺。
男人左腰下兩到三指的地方,有輕微的紫紅淤痕。
那淤痕,正是指腹大小。
鎖靈穴。
段淩霄不由捏緊手中雪青色碎衣。
這...難道是靈力低微的表妹所為?
片刻後,段淩霄收劍出門。
他一出來,就瞧見千秋爾無害地袖着雙手,沖他笑眼彎彎。
女子青絲披散,甚有幾縷翹起,頂在不施脂粉的淨面上,隻穿身中單,衣上沾了灰塵,領襟還夾幾片翠葉。
再迷糊,也是為他心急而來的。
段淩霄側過頭,攥了兩下袖口。
動動唇,還隻是硬邦邦說出。
“須知,男女有别。”
-
似乎冷戰了,又似乎...沒有。
長街寂靜空蕩,前方轉彎處,少年挺拔的背影消失。
收拾完小院屍體,兩人不言不語,一前一後走回。
他步子邁得大,将她遠遠甩在身後,而她...也根本沒追的意思。
沒勁。
真沒勁。
千秋爾雙手揪扯長發,心中郁悶,跺着腳走路。
怎麼姒坤要尋他還恩?
雖說關心則亂,但若是個年長沉着的,今夜也不會貿然獨去,将她丢下;
抑或是個年輕活泛的,臨事色變,拿不準主意,也會與她商讨一二。
無論怎樣,都好過這寡言少語的冰錐子。
噢,就算寡言少語,判官就...
千秋爾心中怒漲的火苗懸停,垂下睫毛。
判官就...
“小貓,你在想什麼呢?”
忽然,頭頂輕輕一聲笑,如撥開夜色的微涼漣漪。
千秋爾擡眸。
男人坐于屋檐,兩手輕按在身後,白衣飄飄,姿态潇灑。側影映着天邊一輪圓月,又很是高寒。
他瞧她有些時間了。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女子披散滿頭青絲,隻穿着中單,失魂落魄地慢吞吞走,還不時跺腳扯頭。
着實有些好笑。
他屈起左腿,托腮壓上去,饒有興緻垂頭問:“你夢遊?”
千秋爾眼皮微擡,不輕不重翻個小白眼,不答話,徑直朝前去。
男人不惱不怒,也沒留她的意思,又将手掌壓上瓦片,漫無目的瞧天幕皎月。
倏地。
清涼夜風,送來股若有似無的血香。
他身體蓦然僵住,瓦檐上的十指緊扣,黑手套繃得清晰可見凸起的骨節。
而指尖那處...正絲絲冒着渾濁青煙。
千秋爾摘了根狗尾草,吊在嘴畔一上一下晃動,兩手交握撐于頭頂,踮腳抻了個大懶腰。
想通了。
不與他計較,完事回天,再也不見。
舒服的懶腰結束,雙手垂落——
右腕遽然一痛。
“啊...”
驚呼不及出口,便被鐵石般冷硬的手臂圈住腰,耳畔嗡鳴一陣風,整個飛轉進無人的逼仄小巷中。
“你...”
千秋爾背靠陰涼牆壁,雙眸圓睜,呼吸有些急促地望向面前人。
幽冷月色裡,雪色長衫的男子虎口使力,強勢扣住她雙手,又忽地單膝着地,半跪在她面前。
側着頭,捧起她流血的右手,頸部點點抽動,以詭異專注的方式緩緩靠近她掌心。
滑涼的柔軟掠過。
“0.0!”千秋爾瞪起眼。
這家夥竟...竟在舔她傷口。
“住手...哦不,住口啊啊啊!!”千秋爾掙紮甩手,高聲嚎叫。
許是她叫得太兇,他仰頭,側額看來。
正值夜風起,這角度下,他白紗幕籬被吹起一角,若隐若現間露出雙眼。
凄冷長眸,瞳仁凝出一粒胭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