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淩霄長指按了按袖口。
與他冷厲氣質不符,那清冷精緻的眉眼輕蹙,閃過絲孩子氣的苦惱。
若表妹與這男子相守,他也得尋到她,确認她幸福。
這,是他的責任。
“多謝盟主。”段淩霄躬身一拜,端重誠摯。
溫傾絕稍颔首,遞回雪青衣片,道:“姑蘇離此不遠,放心。”
說話間,他眼睫意味深長地壓了壓,望向十步外的齊呂。
段淩霄恭敬接過衣片,并沒留神這微小的神态。
但那靜立一旁的齊呂,輕悄接住了這示意,微弓着脊,邁步上前。
“盟主,第七司有事來報。”
“嗯。”
段淩霄見狀,端正行禮:“那晚輩先行告退。”
“好。”溫傾絕向他淡淡一笑。
待他離去,溫傾絕肩骨微微卸力,後靠長椅,長指敲打眼角,目光悠遠落向葉頌今所在方位。
“齊呂。”
他聲音幽涼平靜。
“冥界使者,竟來了。”
那在衣片記憶中,窺見的驚鴻一現:明月皎皎,櫻花紛飛,白衣男子幕籬遮面,仙氣飄然。
齊呂躬身更甚。
溫傾絕微阖眼,眼前依稀浮現千年前,自己與葉頌今深入冥界所見。
倏然,他睜開了眼。
原是感應到,布設在葉頌今房間的結界波動,——有人出來了。
溫傾絕站起身,隻一息,原地消失。
風中,殘存男人低沉的餘音。
“命阿昭回來,去追他。”
齊呂面對空無一人的鵝頸椅,仍躬身拜禮:“是,盟主。”
-
千秋爾推開門,檐下本是空蕩寂靜,忽有微風涼上頰側。
與她而言,幾乎立刻識别出,這并非自然風。
而是...
千秋爾撩起眼皮,沉靜望向突然出現的俊逸男子。
——強者情感悸動時,外放的靈息之氣。
兩人對視一眼。
隻一眼。
溫傾絕眼底那點克制的光亮,如石墜湖,細碎漾開,幾息混沌後,平靜無波。
他向千秋爾颔首:“你辛苦了。”又彎起嘴角,“她還好嗎?”
天地間夏光明漫,風中花香鳥語袅袅,眼前男子俊朗得體,笑容怡然。
一切,都這麼明媚。
千秋爾眉心狠狠皺了下,睫毛根部澀重,熱意酸湧。
深知是美好的,兩情相悅的,越是深知,越為它的缺憾心痛。
似乎看出她的悲傷,溫傾絕擡手,猶疑半瞬,還是輕輕落向她發頂,拍撫兩下,柔聲道。
“秋爾,已經做得很好了。”
千秋爾睫毛猛擡,睜大的瞳仁瞬間洇開圈圈水光,望着碎光下他鬓邊細閃的白發,不禁“嗚”了一聲,轉身跑開。
溫傾絕面色哀然,瞧她魯莽奔去的背影,歎道:“還是個小妖怪啊。”
他嘴角笑意苦澀,推門而入。
如今這世上,存活的所有人族,妖族,在他與葉頌今面前。
都是孩子啊。
帷幔輕飄,床上女子青絲披散,睡顔恬靜。
溫傾絕俯身,輕撫她臉龐,指尖落得極輕、極珍重。
他眼睫眨淚,笑容緩緩:“娘子啊。”
歎息。
“為夫,好想你。”
午後光塵裡,淚水無聲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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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淩霄坐于長廊下,眉眼沉郁,眸光晦暗,他盯着手中雪青衣片,唇角緊抿。
忽地,長廊盡頭傳來急促腳步聲。
段淩霄扭頭瞧去,眉頭驟然松開,嘴角不自知綴了些輕盈笑意。
他站起身,仍是張冷淡面容,狀似無意清聲開口:“不是說吃小魚幹嗎,我...”
女子腳步不停,甚至眼也沒擡,狂奔過他身側。
段淩霄錯愕,素來冷肅的黑眸有一瞬圓睜,透出股懵懂的失落。
随即,他忙轉身。
卻隻來及瞧見。
女子清麗的鵝蛋面泛白,細眉緊蹙,一串淚珠飛起滑落,自頰側晶瑩蕩過金燦燦的光線。
千秋爾...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