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陰雨連綿,千秋爾送完藥,一早便沒了影。
室内,陸段二人相顧無言。
屋外彌漫陰郁迷蒙的水息,雨水滴答敲叩綠瓦,連綿成耳邊的一曲噪點。
忽地,陸歧真凝望門外。
木門閉合,白光自縫隙湧進,若有似無的細弱叫聲,被雨水澆得斷斷續續。
陸歧真微側頭,垂眼細聽。
确認所聽無誤後,他手指一蜷,扶牆緩慢站起。
段淩霄目光沉沉,警惕着他。
陸歧真邁出不甚穩健的步伐,甫一開門,灰白雨絲斜飄,薄薄鋪了層水汽在他面容。
那精緻昳麗的眉眼,頓時顯出幾分迷離來。
陸歧真沒管雨勢,隻專注辨聽聲音源頭。
很快,他就找到了。
在西牆下的廢磚土中,白貓瑟縮蜷卧,躲在碧綠草葉間。
“小貓...”
陸歧真驚呼一聲,走去。
三步遠處,他謹慎停下,與那貓眼對望。
“千姑娘?”
他可還記得,那姑娘似乎就是隻貓妖。
這樣想着,他視線垂下,落向小貓雪白的前爪。
沒有鈴铛。
千姑娘雙腕戴有金鈴铛串,他還悄無聲色地數了數,共有十三顆。
“喵...”
小白貓睜着水汪汪的眼,雨水将毛發打濕,細細低叫,可憐極了。
陸歧真瞬間心軟,不再多思,蹲下身,試探向前遞出手。
嗓音溫潤輕柔:“小貓,來?”
白貓脖頸輕微後撤,退後兩步打量他,而他面含淺笑,低眉垂眼,眸光輕輕而和煦。
無限的耐心、疼惜。
白貓“喵”一聲,似乎認可了他,踏步走來。
随它靠近,陸歧真笑意愈深。
他抱起小貓,取出帕子輕擦它的毛發,并從乾坤袋中掏出幹燥的貓糧。
嗯,一個随身攜帶貓糧的人。
他想了想,搬條闆凳坐檐下,如此避免與段淩霄尴尬同屋,還可在雨後清新中,和小貓獨處。
他撫摸膝頭上的白貓,含笑瞧它。
它吃完貓糧後,眯眼舔爪,在他懷中打滾幾圈,尋了個舒适位置,将腦袋磕在他腕部,鼻尖拱了拱他虎口,懶洋洋趴好。
陸歧真輕笑出聲。
那雙桃花眼彎彎,不再是得體疏離的笑,而是自心底的歡喜,甜蜜而濃郁。
他撓撓小貓下巴,聽它發出舒服的咕噜聲,便又笑起來。
這時,身後傳來響動。
陸歧真斂下眼角,唇線抿起,已是一張淡笑溫雅的臉。
他擡頭,看向走出的段淩霄,道:“千姑娘不知去了何處,真叫人擔心啊。”
段淩霄眉骨輕擡,目光釘向他懷中小貓。
看那貓的享受姿态,他幾乎立刻認出這家夥!
不禁咬了咬腮肉,胸口起伏。
八百歲的妖怪啊,竟縮拟本體,為了給人撸?
他對着那貓心虛擡起的眼眸,毫不留情戳穿:“她不就在你腿上?”
陸歧真撫摸的手頓住,手臂懸擡:“千姑娘?”
白貓眨眼,又眨眼。
“是千姑娘嗎?”陸歧真收回手,再問。
這一聲微妙的低沉。
“陸公子,”千秋爾落地化作人形,揉揉鼻子,“我怕吓到公子,所以沒開口。”
這解釋蒼白無比。
段淩霄冷笑:“你現在才吓到他了。”
陸歧真垂頭,面色不清。
“陸公子,你生氣了?”千秋爾彎下身,試圖去看他的神情。
“沒。”陸歧真擡臉,勉笑道,“但還請姑娘莫再如此,方才不見你蹤影,也很是讓人擔心。”
“好!”千秋爾急忙颔首。
“擔心她?”段淩霄睨去一眼,“你見貓淋雨立刻出去,人沒了半天,可沒見你有移步的意思。”
“你住口。”千秋爾皺眉怼回去,随後又小心去看陸歧真臉色。
“......”
段淩霄瞧她這殷勤樣兒,氣不打一處來。
這陸某善惡不明,他試探兩句,她還幫上人家,胳膊肘徹底外拐了。
這隻花癡貓!
陸歧真見氣氛微妙,開口勸道:“莫要置氣,患難與此,都是同伴...”
“誰跟你是同伴?”段淩霄捕捉到某個字眼,冷聲截斷,隻覺嫌惡。
誰料千秋爾颔首,無條件應承這公子:“對啊對啊,我們都是...”
餘音難落。
隻因少年陡然看來,不言不語,直直盯着她。
那眸光過分寒涼,甚至...可謂兇狠。
檐下,三人無聲站立,風夾細雨拂面。
千秋爾後頸起了片細密疙瘩。
倏地,段淩霄扯住她衣袖,将人拽去屋内,嘭的合上門。
房門劇烈閉合,細小粉塵沿着粗糙門闆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