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爾看不清她,她卻可以清晰望見千秋爾的每一寸表情。
帳幔之後,一面透明的晶石屏幕懸空橫展,其上正映出千秋爾的面容。看着這個靈貓族姑娘,華清放于膝上的雙手不自覺緊握。
自那日一别,她多次想起這名妖族姑娘站于她身前,眼神堅決地撕開她身上的符紙,與連同友人在内的人族對峙,捍衛她逃去。
“聽聞您去過豐腴城中,我便想向您打聽打聽城中的情況。”千秋爾笑呵呵道。
“姑娘竟直接這樣問我,難道來此前不曾聽過關于我的傳言嗎?”
“傳言?”千秋爾撓撓頭,睜大眼睛,“你是說為人溫良,廚藝極佳,救助周圍貧苦人家的傳言嗎?”
橘諾噗嗤一笑,歪倒身子坐上羅漢床,伸手捏住了華清緊攥的拳頭,笑哈哈道:“對,就是這傳言。”
千秋爾嘿嘿一笑,提了提身上乞丐裝的衣領:“你瞧,我穿成這樣,在這神沐區走一轉能聽到各種話,富人罵的,窮人誇的,都是同個人,我再親來這店中一看,僅是接觸橘諾姐姐也就能知道誰說為真了。”
帳幔後的華清微笑凝望她片刻,靜了靜,緩緩道:“豐腴城,是座幻覺之城。”
“...幻覺?”千秋爾坐直身子看來。
“是的。”華清動了動手指,與橘諾指尖纏繞,以此平息講述時被攪擾起的混亂心緒,“那裡的人,并不知自己所想。或說,她們并不知自己所想是别人設計的。”
千秋爾默了默,問:“那您是如何意識到,自己不曾陷入幻覺呢。”
“這也是我奇怪的。”華清道,“我入城多次就是安然無恙。而幻覺一說,也是我觀察而得,具體是何人操作,如何操作,我目前并沒看出。”
“看來您入城并非為了選美啊。”
“姑娘也是如此,不是嗎?”
千秋爾雙眼盈笑,目光溫柔又專注看向前方厚重的紗幔,道:“多謝您的坦誠。”
坦誠最是少見的,而這家老闆開門見山,顯然從一開始就不存與她虛與委蛇的心思。
華清道:“姑娘是坦誠之人,我不過是以心換心。”
千秋爾看了眼天色,掏出兩盒養顔丹,左右晃動發出丹藥滾動的咕嘟聲,道:“要驗貨嗎?”
“不需。”那和柔的聲音這一刻有了爽氣的昂揚,朗聲道,“信得過姑娘!”
千秋爾一笑将藥盒放下,走出兩步又問:“可還有别的了?”
“...并沒了。”華清頓了頓,也有些拿不準這信息的準确與否,口吻略顯遲疑,“隻不過城裡常有男子求愛...”
千秋爾挑了挑眉,辭謝離去。
橘諾迫不及待跳出帳幔,抓起桌上的藥盒打開,看着色澤飽滿的養顔丸,聞了聞飄香的靈氣,率先捏了顆紫色的塞入嘴中,贊歎:“不錯不錯,還是葡萄味的呢,不愧是貪吃貓所煉。”
華清也從羅漢床邊站起,緩步走到窗前,看向已走出大堂的千秋爾。
橘諾順着看過去,舌尖滾動丹藥,道:“她的金魚燈這次倒是沒認出我們。”捏着腰間那塊平平無奇刻有姓名的木牌,“看來小清兒你的煉器術還是比她家那個少年天師要強上幾分啊。”
華清微微一笑,斂回視線走向屋内:“那隻是個二十歲的人族少年,我活了千百年與他比什麼呢。他已很是不錯。”
自從上次二人去姑蘇泛舟,被夜遊的千秋爾用金魚燈識破,得知人族研制出識鬼靈器,華清回來後是又驚又喜——她身為鬼,卻仍為人族有捉鬼進展而歡喜。
然她自己本身也是煉器奇才,回來就做了兩枚木牌,既可遮掩鬼氣,也可隐蔽橘諾的妖氣。
橘諾亦步亦趨跟随她,道:“希望我們這次進城能有新的收獲...咦?”
“怎麼了?”華清聞聲回眸。
隻見橘諾捏着塊寒木帕包裹的靈符,那靈符此時正均勻閃動亮光:“買家琪琪聯系我。”
這位買家說來也與橘諾二人合作已久:雙方都需大量的易容丹,而易容丹是紅狐才能制出的珍稀東西,一同光顧紅狐的生意久了,這買家雙方也漸漸有了聯系,互相交換所需。
正如橘諾手上這塊寒木帕,便是這位買家夏日寄來的禮物,如此便可不依賴信鴿交流了,畢竟她們一個是人,一個是妖。
這種新奇東西橘諾很是喜歡,對這位不知具體身份的買家琪琪也有了許多好感。
橘諾點開靈符,爽朗笑道:“琪琪,這次有何需要啊!”
靈符那頭傳來女子銀鈴般的輕笑,道:“小諾,這次我們還是需要勞煩你布設結界。”
結界這東西幾乎有修為的都可随手揮出一個,但若說精通此術,那絕非易事。且尋常修行都講究攻伐之術,也就更少有人願意鑽研結界了。
可。
一個布設精妙而繁複的結界,其範圍覆蓋之廣,效力之大,可謂是攻守兼備的有效技能:攻,可囚困高品天師;守,可阻攔強大外敵。
而橘諾與華清正是深谙此術的。她們從小便與衆不同,不論家人師長如何言說,就是對結界感興趣,常聚在一起研究,如今一人就可布設出高級結界,遑論二人合力所為了。
是以,琪琪常來她們這裡購買結界。
“好啊,何時何地?”橘諾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