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準不想觸怒公主,他倆現在頂多隻能叫有一點點小小的摩擦,還沒到了要不顧體面忠言逆耳直接點破這層窗戶紙的時候,畢竟現在公主什麼都沒幹,隻是給他遞了兩次帖子,最出格的也就是讓他寫了名字,但長公主不介意這個,他介意就顯得有點多管閑事沒事找事了。
所以他打算輕輕服個軟,努力贊美一下長公主,平息她的怒氣,而且他敏銳地發現,他剛才的誇贊并沒有真讓長公主心情愉悅,她的表現更像是一隻狸奴看見一隻蠢耗子,準備收起爪子玩一玩再弄死它。
季準覺得自己可能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但他向來在這方面上天份不足,而且他對長公主了解甚少,唯一了解就是之前杏林宴聽同科們說的那幾句,沒誇到點子上也算正常。長公主這樣的身份,不知道一天有多少人都在說好話恭維她,分的出真情還是假意也實屬正常。
他腦子裡匆匆忙忙分析了一頓,覺得自己剛才誇的太過敷衍,準備還是從為父分憂智勇雙全舍己為民來誇。長公主和親故事改成的戲本子季準還陪母親和妹妹聽過,說起來也是有幾分敬佩的,所以這次再開口,感情上就比上一次真摯的多。
“公主人品自然端方貴重,臣年幼之時曾随家母聽過紅英傳,當時便十分佩服戲裡面的英娘大義,小小年紀便肯舍己為人,等大些後知道這是依據公主和親編寫的故事,更是對公主非常傾佩。”
“殿下當時年少,卻有勇氣自請和親,為先皇分憂,為我南齊遠走北荒,實在是孝心可嘉,心懷天下,這樣的人品如果不算貴重,那滿朝上下又有幾個人能稱得上?”
燕淩笑盈盈地看着季準,語氣裡充滿了新奇:“紅英傳你都信?你幾歲?”
季準心裡咯噔一聲,紅英傳講的是紅家女兒英娘,為退妖魔自願祭獻的故事,在民間算是有些名氣的本子,燕淩這話聽起來是看過這個戲的,難道她不喜歡?不應該啊,這戲不就是按照她來寫的嗎?
“你是從哪看出我是為先帝分憂,為天下大義,自請和親的?”燕淩看着季準臉突然白了,像是知道了什麼驚天噩耗,笑的更開懷了,“小小年紀,舍己為人,那是紅英娘,可不是華慶公主。哦對了,本宮當時連華慶公主都不是,不過是個灰頭土臉的小丫頭。”
季準覺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要完了,如果燕淩不是自願去和親,那他說這些和在她傷口上撒鹽有什麼區别?他真是糊塗,怎麼會認為她一個姑娘家真的會心甘情願去北荒?當時和親并不光彩,北荒王喀呐大勝了固烽軍,南朝隻能議和,不想北荒除了财物,竟要求先帝必須将一位親生公主嫁過去。這樣的婚事,基本已經告知所有人,這位公主不可能是過去安安穩穩做王妃的。
而她說自己當時并不是華慶公主?難道是說她并不是先皇血脈?季準臉色變了,不,不會,當時北荒要求必是先皇親生女兒,雖然交涉不錯,但一直半點不讓,如何能随便混淆。而且燕淩是當今聖上親妹,聖上對她的恩寵絕不是假的……
燕淩饒有興緻地欣賞着季準的變臉,她幾乎能從季準變來變去的表情裡猜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再多給他透露一點呢?她充滿惡趣味地想,這個純良天真的小東西會不會直接吓得暈過去?
“我是自請和親,但不是為了替先帝分憂,也不是為了什麼天下大義,”燕淩支着下巴,語氣輕松的好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我是為了離開冷宮。”
季準呆呆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皇女為什麼會待在冷宮,那不是被廢除的嫔妃才待的地方嗎?
“我母親當年并不受寵愛,位份也低,有一次宮裡宴會,她替先帝斟酒時不慎打翻了酒杯,污了先帝的衣裳,先帝十分生氣,直接廢黜了她的位份,将她打入了冷宮。她當時剛剛懷上了我,所以我一出生便是在冷宮生活的。”
“我哥哥年長我七歲,母親出事後便被先帝送給了無子的慶妃扶養,等我出生,她便想把我送出冷宮去,最好也跟着慶妃,和我哥哥在一起,她覺得畢竟我是皇室血脈,論情論理,先皇也不會不管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