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臉上的笑容頓了頓,她服侍慶太妃吃了飯,就告辭離開,帶着侍女出宮去了。等坐上馬車,她身邊的侍女柏靈就再也忍不住,低聲抱怨了起來:“太妃也真是,都不留您吃飯。”
“不吃就不吃吧,她的剩飯我也不想吃,”蔣氏閉着眼睛靠着車壁,“隻是去拜訪長公主的事,又得往後推一推了,回去叫人盯着些,看看那位郎君到底是誰,把他的喜好也打聽打聽,萬一用得着,也是個便利。”
季準安靜待了幾天,然後心平氣和地進了公主府,上次他和燕淩互相扯下了面具,現在彼此少了幾分客氣,燕淩正倚在桌前修剪花枝,旁邊擺了一個白玉雙耳的花瓶。她手裡拿着花剪,眼睛都沒有從面前的葉子上離開過一下:“季郎君今天來了本宮這裡,是想出自己擅長什麼了?”
這句打趣沒有激怒季準,他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既然燕淩想要拿捏他,那他就要支愣起來和她鬥一鬥,當然了,季準的身份和之前的經驗告訴他,和燕淩相處,行為處事不能太過激烈莽撞,所以他十分平靜地把手裡握着的書一展,把書封上的字露給燕淩看:“草民癡長到二十餘歲,唯一擅長的不過是讀書明理,所以草民想,既然殿下年少時沒跟着太傅們學習過,那現在草民來替殿下講解些先人之作,想必殿下應該也是喜歡的。”
燕淩眼皮略略擡起了點,季準手上是一本她多年前就看過的列女傳,她興緻缺缺,季準不過是在暗諷她不知禮數罷了,可禮數這個東西向來都不在她關心的範圍,所以她冷淡地點了一下頭,覺得這人太過無趣:“真是難為季郎君了,這是把哪家閨秀學規矩的書拿過來了,不過我這個年紀了,再學這個怕是不相宜。”
這當然不是從哪家閨秀手裡弄的,而是周巡特地給他買的。周巡知道季準辭官後差點把他打了一頓,不過生了幾天氣後,他便積極地開始為季準出謀劃策。
“你要是想氣一氣長公主,就最好從她的性格入手,”周巡對着季準說的頭頭是道,“就你這事來看,長公主喜歡肆意妄為,那你最好就不停地給她講講規矩,講的她看見你就煩才好。”
但這講規矩也要講究一些技巧,不能真講的長公主惱了,那吃虧的還是自己。所以周巡靜心給季準準備了本列女傳,用那些冷冰冰的教條顯然是不适合公主的,還是婦女品德小故事比較适宜。
“公主青春依舊,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季準翻開了第一頁,“況且道德修養,無論什麼年紀學習都為時不晚。”
燕淩沒有說話,她咔哒一聲剪掉一朵開的正好的繡球,毫不可惜地扔到了一旁,季準眨了眨眼睛,十分鎮定地開始了他的講解工作。等他講完第三個喬女報恩的故事,燕淩已經剪完了一大捧鮮花,滿滿當當地插在白玉花瓶裡。
如果按照當下舒朗的喜好來看,這花插的顯然是有點失敗的,不過季準看着燕淩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知道對于她這樣的身份而言,怕是插幾朵狗尾巴草周圍的人也是要鼓掌叫好的,所以便把花的事放在了一邊,咳嗽了一聲問道:“公主對這幾個故事可有什麼想法?”
燕淩擡了擡眼睛,她根本沒把季準的聲音聽到心裡去,哪會有什麼想法:“季郎君為何不念貞順傳裡面的故事,比起念什麼報恩守信,那些不才适合本宮這種情況?”
季準臉色僵了一瞬,貞順傳裡多是寡婦守節的故事,給燕淩講就有些太過挑釁了:“南齊向來不拘寡婦人再嫁,公主還年輕,也許以後會再尋一位驸馬,自然是不必聽這些東西的。”
燕淩微微一笑,她的眼睛像鈎子一樣上下掃視了一番季準:“本宮可不會再嫁了,這樣博個好名聲,說不定将來也有人感念我呢。”
她像是說到什麼好玩的事,眼睛也彎了起來:“本宮也是糊塗了,隻要本宮以後别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估計不用博節婦這個名聲都能上列女傳呢。季郎君,你說到時候,那些編書的老頭子們會用什麼詞來形容本宮?貞靜孝順,臨危不懼怎麼樣?”
季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這說的也不算錯,畢竟在百姓眼裡,燕淩确實是這樣的形象,他把那本列女傳卷了起來,認真地看向燕淩:“公主為什麼總是要挖苦這些稱贊你的話呢?”
“因為本宮本來就不是這樣的人,”燕淩沖着季準一笑,“季郎君難道還沒認識清楚嗎?本宮就是這種乖張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