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自然不會跟世家搶地,就是想搶也得先找出個由頭來才行,他向來倚重世家,不願為了這事和一堆人扯皮,況且他自己多的是皇田皇莊,不過是不夠用而已,所以他否了杜庭的建議,覺得這人讀書太多,實在是不懂經濟。
杜庭不了解,可有的是人了解,先帝身邊的太監孫成便給他出了個主意,一向來錢最快的,一個是當鋪,一個是青樓,先帝若是嫌這事不太體面,大可以找人幫他做起來。
孫成這話帶着私心,先帝真要在外面做些什麼私事,當然是用内侍最為方便,他是給先帝出了主意的人,于情于理這樣的好事也得讓他沾上三分,收了多少錢,給上頭多少利,這一來一回,不知道能肥多少人。
先帝也确實把這件事交給了他,孫成摩拳擦掌,花了兩三年的時間把流仙樓給立了起來,等他準備借着先帝的錢袋子利滾利錢生錢的時候,卻突然因為吃飯時卡了根魚刺給嗆死了。
這死法不得不說奇怪,可再奇怪也不過是個閹人,他又沒什麼後代子嗣,幾個宮裡相好的湊了銀子,叫他府上的人把喪事辦了。不過一個月,這件事就消散的幹幹淨淨。
先帝很是惋惜了一番,然後轉頭把流仙樓給了杜庭,杜庭很是看不上這檔子營生,再說的風雅那也是風月場所,他一個世家大族出來的才俊,難不成還要去當老鸨,可先帝比他更要臉,執意讓他把責任肩負起來,杜庭隻好捏着鼻子接手,從家裡找了幾個能幹的外姓人,假裝這是他不便公開的産業,把這事全權托付了出去。
杜庭一開始心裡很是别扭,可時間一長,如水般的銀子進了杜府,他那點羞恥心就十分迅速地煙消雲散了,等到先帝駕崩,新帝一無所知地登上皇位,他便心安理得地把這大筆的财富昧了下來。
現在到了這個田地不過是咎由自取,但杜庭還是想把鍋甩一甩,他倒想看一看皇帝能不能忍得了他老子名聲掃地,他擡起頭,做出一副踟躇的姿态來,哆嗦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這都是先帝的産業。”
皇帝無聊的直想打哈欠,他胳膊支着臉,等了半天就這麼幾個字,于是不耐煩地對着杜庭說道:“沒了?”
杜庭心裡咯噔一聲,他看向皇帝,這個一向以寬宏大度示人的君王臉上挂着嘲諷的笑容,像是在看垂死掙紮卻無能無力,隻能張開嘴假裝自己很有威脅的老狗。
“你想拿先帝威脅朕嗎?”皇帝端坐在杜庭面前,漫不經心地說道,“可朕一點也不在乎他啊。”
這話幾乎可以算是大逆不道,杜庭立刻生出了一股勇氣,他挺直了腰闆,對着皇帝聲色俱厲:“先帝是陛下的君父,陛下怎可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皇帝對這些老東西的厚臉皮感到驚歎,先帝做君主做父親做到這份上,他的狗腿子也有臉說别人大逆不道,要真這麼遵循聖賢說的話,杜庭早該自己找條麻繩吊死了。
“先帝做錯了事,難道不該由忠心的臣子把它背起來嗎?”皇帝笑的惡意滿滿,“還是說你想讓朕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杜庭胡須顫動了兩下:“臣是聽從先帝的主意辦事……陛下要罰我,我絕無二話,隻是臣一片忠心,不願背負危害社稷的罪名。”
“不願背負危害社稷的罪名……哈?”皇帝簡直要笑出聲,“那你去說吧,就說都是先帝逼你,危害社稷的是他,朕準了。”
杜庭滿臉是汗,驚愕地看了皇帝一眼,如果不是他出現幻覺,那就是皇帝失心瘋了,他臉上的神情既疑惑又畏懼,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朕會下一個罪己诏,好好幫先帝把罪名背起來,”皇帝輕聲細語地說道,“而你這個蠱惑先帝的罪人,當然也要付出代價。朕都不在乎名聲了,你還有什麼好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