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她:“過年住哪?”
禾绾不說話,又說不用他管。她小時候沒有家庭關系,搞不懂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的區别。後來被收養,放學時,同齡的孩子跟着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回家。她也跟着亂喊,叫那個女佬外婆,男佬爺爺。那兩個拾荒老人樂呵呵地答應,管她叫什麼,他們都願意答應。直到叫到他們去世,她也一直沒有改口。
她覺得虞舜英這樣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她也不想費心力和他解釋。因為他們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即便他們在同一所大學、同一個班級讀書。也僅僅是兩條線的交點,擦過去就永遠不會再有交集。
但虞舜英的人生并非和普通人一樣是生硬的直線,而是随心所欲的曲線,九年前的一個交點擦過,他稍稍調轉方向,就造就了今天這個交點。
他邀請禾绾住他家。禾绾拒絕:“不行。”
“怎麼?還看不上啊?住我家,委屈你了嗎?”
“是不用,我已經找好房子了。”
“是嗎?在哪兒?告訴我,我去看看。”
禾绾語塞,她還沒找到合适的,附近的房子太貴,就算找到了,她也不會領着虞舜英去看,除非她腦子進水了。
虞舜英送她到烘焙店,見她換上店裡森系可愛風的工作服,站在幾個年輕店員中忙活,形象格外柔弱出挑。他突然覺得禾绾不屬于這裡,她應該像其他女孩一樣被家裡好好呵護才對。
禾绾工作了幾天,碰上烘焙店調休,上夜班的她臨時被店長調去另一家店打掃衛生,這其實并不屬于她的工作,但那位店長不太待見她,明裡暗裡給她穿小鞋。
中午工作餐吃慢了一點,都要遭她數落,還經常在吃飯時間讓她餓着替崗。今天深冬淩晨一點半,她冒着雨回家,淋得重感冒躺在床上。
第二天,店長又給她安排七點半的早班,她果然不出所料地睡過頭了。手機上十幾個未接電話,全是店長打過來的。還有虞舜英發來的信息,問她什麼時候休息?要帶她出去玩。
她沒吃早飯,匆匆忙忙趕到店裡已經上午十點半了。店長對她翻個白眼,滿臉的看不上:“你說說你,幹活也不行,銷售也不行,說話嬌滴滴的,人也呆,上個早班還睡過頭。要真都像你這樣,公司的店還開不開了?”
這是個非常有名的烘焙品牌,在各國各地都有分店,管理一向嚴格。畢竟是禾绾遲到,她隻能任由店長數落。身上溫度持續上升,她覺得耳鳴口幹,頭腦發昏,胃裡空空如也卻翻江倒海。
虞舜英還在車裡,就透過櫥窗看見禾绾站在一個中年女人面前聽訓。結果進去一聽,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跟我走。”他突然出現,在衆目睽睽之下牽着禾绾離開。
店長在身後威脅:“現在是上班時間!曠工扣七天工資!真是差勁,能力不行别出來上班啊?!”
禾绾下意識停了一下,卻耐不住兩眼生黑往下栽,被虞舜英一把抱住。他将她打橫抱起,用臉貼貼她滾燙的臉頰,對身後窮追不舍的店長說:“從現在開始,你失業了,在京都不會找到任何工作。”
“這位先生?請問您是?”店長瞬間清醒,她工作這麼多年,不至于分不清人的氣場。面對眼前這位男人,突然有些惶惶不安起來。
虞舜英不發一言,抱着禾绾上車,去了他自己家。在路上他突然想起花房裡的“蛇窩”,打電話叫人把那些蛇都處理掉。結果臨到家,卻有人通知他,跑了一條蛇。
還好是條無毒的品種,他的後花園足夠大,一時半會兒找不着。
虞舜英讓他們先别找了,請個醫生來家裡,然後将禾绾安置進了他的卧室。
她左手背打着點滴,睡着的時候倒是很乖,眉毛輕輕蹙着,臉色稍顯蒼白。
“怎麼累成這樣?”虞舜英趴在床邊捏捏她的臉頰,臉揉搓紅了,反倒顯得有血色,更好看了。
她的樣貌和小時候變化不大,仔細看更像小時候的放大版。
所以那天在花店,他就覺得這女孩長得似曾相識,隻是她一直專注給人打傘,還要躬身将花放進車後座,雨絲打濕了臉頰也全無所知,導緻他沒完全看清她。
現在她睫毛濃密,睡着時眼尾微微上翹,眼睑下帶着點暈開的青绯,和眼尾一點點的粉澀相得益彰。
如果這雙眼睛睜開,那就是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鼻尖也翹圓,花瓣唇白中透粉,生病了像顆生澀蘸粉的青梅。
虞舜英不自覺舔了舔幹燥的唇角,替禾绾掖被子時,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臉頰,從她的下巴一路滑到眼尾。驚得睡夢中的她輕顫了顫睫毛,單從外形看,她更像顆被人精心呵護的、雪白瑩潤的珍珠,受不了一點剮蹭。
從他小時候看她像個哭包,到後來發現她是個能抗能摔、愛撿垃圾的沙包,都不得不承認她的獨特:她是他所沒見過的,沒接觸過的女孩。
現在,好像變成女人了。剛才他抱着她的時候,能感受到她身上獨屬于女人的柔軟曲線。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終于遇到十八年前的仇人,想拔劍與他一戰,卻發現會勝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