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禾绾沒什麼好氣,她的臉色還很蒼白,微紅的唇色也有點泛白,眼睛卻油亮亮的,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她有點餓了。
虞舜英心疼了一下,情不自禁用手背貼了貼她的臉頰,拿出保溫好的雞湯喂她。禾绾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胃裡的難受被壓下去,舒适的暖意從胃部蔓延四肢百骸。她笑了笑,臉色恢複一點紅潤。
“笑什麼?嗯?”虞舜英的動作很穩,看她笑了,眼尾也掀起一絲柔光。
“沒什麼,謝謝你。”她從小就有一種饑餓感,誰遞食物給她,她都很感激。
小時候她因為這個病經常被退養,其中有一對年輕夫妻剛開始領養她的時候對她特别滿意,覺得她漂亮可愛聰明懂事,特别地疼她,經常給她買禮物,帶她出去玩,收獲一堆路人羨慕的眼光。
後來知道她有這個病後,就開始頻繁打電話和孤兒院商量退養的事。他們出去吃飯也不愛帶她了,她被冷落在家裡,經常一天隻吃得上一頓飯。領過去時白白淨淨,退回來時面黃肌瘦的。
那已經是她第三次被退養了,孤兒院照顧她的阿媽經常在夜裡抱着她哭,摸着她的頭,跟她說:“好孩子,不是你的錯,是那些人沒有眼光,他們不配做你父母。”
如此幾次,孤兒院的孩子越來越少,她還被剩在院裡,直到六七歲遇到那對拾荒的老夫妻,他們靠拾荒資助了很多孩子讀書,完全不嫌棄她有先天性不足,領養了她。她也不嫌棄他們年老窮困,跟着他們住在鄉下,一家三口過着拮據但還算溫馨的日子。
想到這裡,禾绾的一滴淚突然無聲滑了下來,淚痕在昏黃燈影裡微閃着光。
虞舜英一愣,喂湯的動作忽然停止。他隻看禾绾流過一次淚,就是小時候她被人誣陷偷表的那次,到那種地步,她眼眶裡的淚都固執得沒有滑下來。
至于上一次在車裡,那純粹是受了驚吓而擠出的淚花,跟這一次完全不一樣。
此刻她變得安靜而柔軟,在靜谧無人的深夜裡悄聲落淚,他能嗅到她發間略似夾竹桃的清苦香,他居然有點不知所措,将湯碗磕在桌上,抽了張紙巾替她擦掉那抹淚痕。
時隔多年的淚滴終于落到他掌心,又熱又涼,灼着他的手心,他有點招架不住,這邊擦了,那邊又落下來。看他手忙腳亂,禾绾破涕為笑,眼睑下浸潤着潮濕的粉澀。
虞舜英被她搞得莫名巧妙,捏捏她的鼻尖,也跟着笑了一下:“笑什麼啊?小花貓。”她眼圈紅紅的,可不就像隻可憐的花貓嗎?
禾绾問他櫃子裡為什麼會有蛇?他說那是清理蛇窩時跑掉的一條。
“你為什麼喜歡養蛇?”禾绾好奇,怎麼會有人喜歡養這東西,真的怪吓人的。虞舜英卻愣住了,他更小的時候好像并不喜歡養這類東西,是從那個鎮子上讀半年書回來後才喜歡養的。
那時候他特喜歡看鎮上人耍蛇,覺得又刺激又新鮮,後來身邊有人跟他說禾绾屬蛇,他離開時又送了她一條蛇,回來後就更喜歡蛇了,開始收集各種各樣的蛇類,跟着了魔一樣。
他剛回來的那陣子,記得禾绾家的地址,還寄去過很多毛絨蛇類、仿真蛇類玩具。後來得知禾绾搬家了,找不到地址,他就沒有再寄了。
“原來是你!”禾绾吃驚,她那個時候正被那條青蛇吓得躺在醫院裡治療,兩個老人輪流陪床,一個在家裡看家,一個在醫院照顧她。家徒四壁,負債累累,時不時還會收到未知的“恐吓玩具!”簡直雪上加霜。
後來禾绾恢複過來,出了院,小升初後,為離她讀書的中學近一點,兩個老人搬了家,自此再沒收到過蛇類恐吓玩具了。
“那不是恐吓玩具,那是我寄給你的禮物。”虞舜英震驚,他還沒有補充,那裡面每一條蛇類玩具都是他精心挑選過的最貴的品種。因為不想讓她感激他,還特意模糊了寄件人和寄件地址。
禾绾也震驚于他的腦回路!瞪了瞪眼睛,有些無可奈何地看着他。那眼裡有一絲無辜,可明明是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給别人造成滅頂之災,竟全然不知沾沾自喜?
在得知禾绾被他留的那條小青蛇吓得心悸住院半個月後,虞舜英更是震驚。他記得當時留了張紙條,可能是紙條放進蛇箱後他忘記關鎖,青蛇鑽進禾绾的書包又鑽了出來!吓壞了她!
他的臉色最終變了變,有點無話可說,又問:“那條蛇呢?”
“賣了。”禾绾淡淡地說。
她那時被吓壞了,躺在病床上下不了地,外婆氣得要打死那條青蛇,被爺爺攔了下來,說這條蛇看着稀奇,拿出去賣點錢給绾绾治病。
于是,那條青蛇就那麼給賣了。
虞舜英歎口氣,談無可談,最終喂她喝完那碗雞湯和一碗小米粥,替她掖掖被角,說:“睡吧,什麼都不要想,醫生說你要多休息。”
“好。”禾绾安心地閉上眼睛。夢裡好像有人握住她的手,又吻了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