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绾睡得不安穩,虞舜英盯着她顫動的睫毛,心疼地擦掉她鬓角的淚痕。她這幾天在醫院,嘴上說着不需要他的照顧,到了晚上,睡着了居然掉眼淚。他知道,她肯定是被上次瘋人院的事吓着了,回去不知道做了多少天的噩夢,又掉了多少眼淚?
他叫人上來把碎裂的碗盞收拾幹淨,口袋裡手機響,他怕吵着禾绾,到衣帽間裡關上門。宋晚聲那邊音樂震天,叫他出來聚。
“聽說禾绾出院了,她在醫院裡悶了這麼些天,也把她也帶出來透透氣啊?”
“她病還沒好,現在天氣冷,讓她在家養着。”
“别呀哥們,那你出來。”
“我要照顧她。”
“合着你現在淨圍着她轉了是吧?是不是男人啊?又不是老婆,姜姨和虞叔知道你把她藏家裡嗎?”
虞舜英皺眉,“你找死是吧?我現在出來抽你。”
“别别别!你還是在家養女人吧。别怪我沒提醒你啊,弘心那事現在媒體追得緊,對外說院長和幾個下屬跑了,沒找着,你别太過火。”
“而且姜姨那邊,你真打算和他們對着幹?讨不着好,不如出來玩玩兒?”宋晚聲叭叭的說個不停,虞舜英挂了電話。
禾绾午睡醒來,白色床幔外是雪淋淋的落地窗,鵝毛大雪像輕柔的譜曲,拉起凜冬緩慢的節奏。更遠一點是翠屏山,山頂積了雪,往下是褐黃色的峭壁,她突然想出去走走。
虞舜英進來見她醒着,放下手中托盤,端了碗中藥過來,“醒了正好,把藥喝了。”說着,他瞟了眼挂鐘,禾绾睡了近一個小時。
“又喝藥?剛剛不是喝過?”
“這藥早中晚各一次,一日三副,少一副都不行。”虞舜英讓她靠着枕頭,端藥過來,示意讓她一口悶。
她搖搖頭,“太苦了,等一會兒。”
“一會兒就涼了。”虞舜英又準備灌她,“别,我喝!”禾绾接過藥抿了一口,苦得再難下肚,她看看虞舜英,他卻說,“喝快點,涼了,藥效不好。”
禾绾喝一口,停一口,最後幾口,還是虞舜英看不過去,給她灌下去的。
“你……”禾绾掙脫開他的手,靠在床頭,纖弱的雙手摸着床頭的花紋,起伏的雕刻膈着她的掌心,淚就這麼滾落。
“你欺負人。”
虞舜英第一次手足無措,怔了怔,說:“喝藥而已,怎麼就算欺負了?”
禾绾說不上來,大概是她真的病了,連最基本的身體都做不了主,她受夠了行屍走肉地活着,隻能心酸抹淚。
他坐在床前揉揉她哭紅的眼尾,“小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愛哭?”
這話讓她徹底心涼,匐在被子上泣不成聲。随着人一點點長大,差距也被拉得越來越長,不是一朝一夕發現的,而是一點點認清現實。或許,這也是對孩子們的一種仁慈,緩慢成長讓殘酷的現實不至于瞬間沖潰他們純真的眼神。
她削弱的肩哭得顫動,柔弱的姿态,心疼得虞舜英将她抱進懷裡輕拍她的肩背,怕她哭得喘不過氣,他的手掌輕輕撫在她後頸揉捏着,要她放松。
“好了好了,喝藥而已,哪有病了不吃藥的?小孩病了也要吃藥啊,你也不是小孩了。别怕,绾绾,上次的事不會再發生,有我在,我會護着你,我會照顧你,你别怕……”
他的聲音壓到最柔最緩最有耐心,甚至發癢發啞:“以後不管你要什麼,錢也好,名也罷,隻要你和我說,我都給。别在我爸媽那做交易,離他們倆遠一點,你不可能玩得過他們,他們倆說什麼你也别聽,隻要相信我就夠了。好不好,绾绾?”他已經足夠放低姿态,求她回到他身邊。
她明白。
歸根結底,她還是得靠虞舜英。
等到晚上,窗外松柏上幽綠色的琉璃盞在模糊下落的冬雪裡放着靜光,她往被裡縮了縮,想起瘋人院鐵窗門外那道青黴色的月光。
前幾天她看到新聞,弘心的院長跑了。她靠在他懷裡,喊了一聲“虞舜英……”,想了想,又沒問。他閉着眼“嗯”了一聲,這幾天為了照顧她,跟她鬥嘴吵架,比做什麼都耗心力,簡直是個妖精,專門吸他的精氣。
他将她往懷裡緊了緊,唇角碰到她的耳廓,那股白色夾竹桃的清苦香這時候顯得有點冷,然而屋裡暖氣足,再冷的香暖久了,也變得溫情。
他的手掌貼着她的後腰,隔着薄薄衣料,溫熱滾燙。唇鋒擦過她的臉頰,又印上來。“绾绾,我們多久……沒有……”
“什麼?”禾绾裝聽不懂,腦袋埋在他懷裡閉眼。他的手掌從她後腰往上滑,另一隻手擡起她的下巴,“還裝?”
“不是說來修養的?”禾绾扭過臉抱着他,耳朵貼在他心口,聽他鼓點般的心跳。她不是自怨自艾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活到這麼大。短暫的傷心過後,她一但決定接受,可以将一切都做到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