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桢盯着鄒晴天看了兩秒鐘,忽而被氣笑了:“你是在做自我介紹嗎?”
鄒晴天冷哼一聲,沒作聲,擡步往外走。
在這種争鋒相對的時候,能最大程度上膈應對手的,不是說出多難聽的話去刺痛他,而是置之不理,讓他有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覺。
鄒晴天明白這個道理,尤其在此刻,她并不想跟闫桢再多糾纏,便不作回答,直接往外走。
她剛出場館門,本以為能直接打車回家,但誰料那雙節棍男孩居然還守在門邊,一看到她出來便忙不疊湊過來。
“我..還沒做自我介紹,我叫程旭。”
“什麼程序?”她被人攔下本就很不爽了,便蹙着眉下意識開口。
連對他上台打拳的那一絲好感和驚喜也開始逐漸消退。
或許她本來就是個對情感情緒都很淡薄的人。
程旭愣了一下,而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名字是有諧音梗的,便又解釋道:“一程的程,旭日東升的旭。”
鄒晴天抿了下唇,點了點頭,心頭已然逐漸浮現出了些許不耐,但是面上又不好表現出來,便禮貌道:“好,我記住了,我家裡還有事,我先走了。”
程旭俨然沒想過會是這個結果,面上的怔忪還沒消散:“啊?”
“程旭?你還沒回去啊?”
鄒晴天聽見這道聲音的瞬間,沒忍住朝一邊翻了個白眼。
陰魂不散。
“啊?”程旭的視線從鄒晴天耳邊穿過,與她身後的人對上視線,解釋道,“...我不着急回家。”
闫桢慢步走上前來,語氣平緩:“你們認識嗎?”
鄒晴天内心暗暗腹诽:你剛剛不是看到他要我微信了嗎?裝什麼?
随即又面無表情:“剛認識,怎麼了?”
不等闫桢開口說話,她便直接道:“沒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鄒晴天很不爽,她本就是處于某種原因來的志願協會,沒工資就算了,處處受闫桢擠兌也算了。
現在工作已經結束了,闫桢還推三阻四的不讓她走。
想得也太美了。
鄒晴天出了場館直接走到路邊攔車回家。
她上車後便靠在後排閉目養神。
車内的空氣憋悶,帶着某種引人反胃的車載香水味,讓她很不舒服。
車輛在平緩地行駛着,誰料猛然間,司機忽而踩了刹車,鄒晴天身子被帶着往前傾了下,而後又砸回椅背。
鄒晴天擡眼。
紅燈。
她斂了下神色,垂眼滑動着手機。
冷不丁的,手機開始連續震動,鄒父打來了電話。
鄒晴天盯着屏幕上跳動的爸字看,在心底默數了五個數,這才接起來。
“喂,爸,怎麼了?”她的視線往窗外飄去。
“你姐今晚就回來了,我去機場接她,你去不去?”
鄒晴天擡手扣着包邊的鍊條,低聲問了句:“媽去嗎?”
“肯定去啊,一家人都去。”
鄒晴天舔了下唇角,應聲:“我不去了,我在家等你們回來。”
電話那頭的鄒父頓了下,而後歎了口氣,話語中帶着些恨鐵不成鋼的語調:“你這孩子,怎麼什麼都不跟大家一起呢?出去玩你不去,出去吃飯也不去,現在去接你姐都不去了?你姐多久沒回來了——”
電話那頭的人還在說着話,好似不知停歇,鄒晴天不想聽他說話,反正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
總結起來也不過就是她比不上她姐。
鄒晴天閉了下眼睛,慢慢将手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抵在掌心,泛出陣陣疼。
“我不想去,你們想去自己去。”
她強硬地說出這句話,而後直接把電話挂斷,将手機反扣下來,不去看是否還有來電和消息。
鄒晴天不是很想知道他們三個站在一起的樣子。
她到家後喝了口水便鑽進卧室裡,将早上拍的照片上傳到電腦修圖軟件上,開始工作。
鄒晴天是個很矛盾的人,她一面可以将自己拍出來的原圖直接發到朋友圈分享生活,一面又要将照片精心修過後才願意上傳到視頻平台。
就像她在這個家一樣,明明面上很是大大咧咧,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去在意他們三個的幸福生活,但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忍不住去窺探他們在一起的樣子。
心裡還藏着些許期盼,也許他們能想起來,其實這個家有四口人。
他們還有二女兒。
而鄒明珠,也還有個妹妹。
鄒晴天憋着一口氣,沒多久就把照片修好發出去了,而後她将手機開了靜音,埋進被子裡睡覺。
雲港的夏天很長很熱,鄒晴天裹着被子睡在空調房裡,腦子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情緒波動比較大,她忽然夢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個場景。
鄒晴天穿着寬大的短袖,坐在奶奶家院子裡的藤椅上,看着奶奶爺爺忙前忙後地往那輛黑色轎車的後備箱裡塞東西。
小時候的鄒明珠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後備箱處垂眼望着她。
長輩們在寒暄道别,正準備上車時,鄒明珠忽而上前來拉着她的手。
她的手很溫暖,皮膚也很白,包裹着鄒晴天同樣大小的手時,讓她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明明是貼得很近,明明所有人都說她們是親姐妹。
但是為什麼手一松開,她會上車。
而汽車會揚長而去,很久很久都不回來。
“晴天,我讓爸爸媽媽給你買新衣服穿。”鄒明珠語氣肯定,仿佛做着某種莊嚴的承諾。
話剛說完,鄒父鄒母從遠處走過來,到兩人跟前半蹲着,鄒母順手攬過鄒明珠,半環抱着她對着鄒晴天笑。
鄒父拉過鄒晴天,也學着鄒母的樣子抱她。
但沒有長久地生活在一起,即便想裝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樣子都很難。
因為,他根本不會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