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禧快速地在腦中尋找應對的措辭,沉思片刻,她靈機一動,反問,“那……是嗎?”
趙雲笙并未移開眼神,狹長的眼,漆黑如墨。
好像要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來。
聞禧被他看得眼神有些飄。
老闆和在這躲雨的顧客閑聊,說起雨勢不知道什麼時候停。
聞禧架不住他這麼問,隻好趁勢别開臉,看了眼店外的雨。
再看過去時,趙雲笙已經收回眼,他低着睫,聲線淡然,“不是。”
聞禧刹那間松了一口氣,這人也真的是——
聽個話和做閱讀理解似的,可真會抓重點。
聞禧撇撇嘴,并未再繼續這個話題,也沒有再扯别的,隻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說多錯多,她本就因為假裝不記得他,而有幾分心虛。
但有些話總會在無意識下,未經思索就脫口而出,她頗有些無奈。
于她而言,這種行為像是給自己埋下了無數個雷,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炸了。
——
雨還在綿綿密密地下,下午聞禧想多拍攝一些英姐的個人片段。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王姐的話,聞禧對英姐莫名地比其他人多了幾分關注。
就目前來看,聞禧也沒有聽到,除王姐曾經告訴過她的那些以外的其他故事。
或許是職業嗅覺,又或許是因為曾撞見英姐吃着随身攜帶的激素藥。
聞禧總想再問出點什麼來,當然一切都是基于個人的意願的前提下。
之後,如果時間還來得及的話,她打算再騰出點精力,去找李可一趟。
這些事倒也談不上着急,對面的趙雲笙似乎也不急,他姿态慵懶恣意,鑰匙扣在食指指尖漫不經心地旋轉。
店裡已經沒有什麼人,除了她倆以外就剩下三兩個顧客也在等雨停。
店老闆半趴在櫃台前,依舊絮絮叨叨地和顧客聊着天,“你們遊船了嗎?”
“沒呢,打算一會兒去。”
“趁着下雨,現在去坐船剛好。”
“是,圖的可不就是這陰雨綿綿,雨中泛舟的江南景象嗎?”
幾人一笑。
聞禧忽然就想起上一次,趙雲笙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隻不過那一次他們沒一塊坐船。
手機鈴聲打斷聞禧的思緒。
她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略感意外,直覺中有幾分不安。
“王姐,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聞禧,出事了!”
……
聞禧和趙雲笙趕到醫院的時候,雨還在下着。
原本她想隻是看望慰問,不想麻煩趙雲笙,但又想到可能會涉及到拍攝,确定他下午沒有工作安排後,兩人便一同過來了。
根據王姐提供的住院信息,兩人找到了在内科樓住院的英姐。
恰巧是準備上班的點,英姐在上樓的過程中,忽然暈倒,從樓梯上滾下幾個台階。
好在傷的不嚴重。
看到他們兩人出現在病房時,英姐神色一怔,旋即笑逐顔開。
肉眼可見的皮外傷已經處理好,她還順便下床給自己打了杯水。
聞禧見狀,趕忙去扶她,“英姐,你怎麼就下床了?”
“沒事兒,沒事兒。”,她臉上擠出笑,肉往兩邊推開。
“沒想到你們會來,你看我這…..”,病房裡放着三張病床,每床都有病人和家屬,幾乎将僅有的空間填滿,沒有什麼多餘下腳的地方。
“沒關系的,英姐,我們站着就行。”,聞禧寬慰她。
趙雲笙将在醫院門口買的水果果籃,擱在病床旁的桌子上,恰好再無多餘的位置放置其他。
他靠近的一瞬間,身上無名地帶着幾分壓迫感,英姐喊他一聲趙總。
而後他掃了一眼病房,輕微皺眉,“你的家屬呢?”
英姐笑笑。
“嗐,我一個人沒問題的。”,表面上看着無所謂的樣子,但眼尾分明染上幾分說不清的情緒,“家人嘛,我就一個女兒現在在國外呢。”
趙雲笙抿了下唇,沒再說話。
目光一偏,和聞禧四目相對的瞬間,興許是察覺到女人和女人更好打開話匣子,他轉過頭和聞禧交代一聲,“我在外面大堂,一會兒有需要再叫我。”
聞禧點點頭。
而後,人就出了病房。
*
聞禧坐在床邊,從水果籃裡挑出個蘋果來,“英姐,你怎麼會忽然暈倒呢?”
“嗐,老毛病了。”,她頓了下,而後大方承認,“腎炎。”
聞禧手上的動作一滞,英姐安慰道,“吓到啦?這孩子,多大點事兒。”
聞禧搖搖頭,“您女兒知道嗎?”
“知道也沒用,她還沒畢業呢,也回不來。告訴她,也隻是徒增煩惱。”,她扯了扯嘴角,提起女兒,笑容又重新回到臉上,“你知道吧,我女兒在挪威呢,她成績很好,所以被派去公費留學了。”
聞禧點點頭,“您和您女兒,可真了不起。”
英姐的丈夫在女兒僅10歲時,就離世,而後一個女人獨自帶着女兒生活。
因為聞禧也是由聞芝美獨自一人撫養成人。
或許有這層的因素在,所以聞禧在面對英姐時多了幾分惺惺相惜。
“不過,我知道她們背地裡都在說我騙人。我女兒好幾年沒回來,她們都在傳,說我女兒其實是因為遠嫁才回不來。”,說到這兒,英姐笑了笑,像是完全不把這些話放在眼裡。
聞禧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隻說了一句,“我也是由我媽媽一個人帶大的。”
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
她靜靜地看着聞禧把蘋果皮削成長長的一條,不知道在這安靜的兩分鐘裡,她在想什麼。
或許是想到了幾年未見的女兒,眼中的情緒有些複雜,思念、贊賞、喜歡都有。
片刻後,聞禧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
英姐的目光落在她的相機上。
幾秒後,聞禧察覺到她情緒上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而後她深吸一口氣,說,“聞丫頭,今天隻有咱倆,要不咱倆聊點不一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