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漢霄蹲在地上看了很久的蟲子,專注力甚至超過了一些成年人。直到唐封來到他身邊也蹲下來拍拍他的背,他才反應過來。驚訝的喊着,唐封溫柔的歪頭看着他,閉眼對他笑着。唐漢霄有些愣,下一秒起身用力抱住了唐封。小小的頭埋進唐封的肩膀裡。蹭了蹭,還沒等唐封摸他,唐漢霄自己就睡着了。
“小霄睡着了啊。”
安秋靜看着趴在唐封背上睡着了的唐漢霄,笑着摸了摸他藍色的卷發。唐漢霄睡得不熟,被安秋靜這麼一揉頭發立刻就醒了。眯着眼睛撒了一會兒嬌,就徹底醒了。他的淺藍色卷發已經長到了肩膀,在轉頭時柔軟的發絲正好觸到唐封的脖頸,讓他癢癢的。
“這麼快就醒啦!”
唐封看着唐漢霄,溫和的說道。唐漢霄本來就不困,他隻是想靠在父親的肩膀上休息一下,撒個嬌。如果唐封心軟,會給他一個糖吃。但大部分時候他得到的都是一個滿含愛意的擁抱與一個糖葫蘆。唐封知道這些是唐漢霄為了得到一顆糖而精心準備的計劃,他怎麼會不知道唐漢霄是裝睡的,隻是一如既往地心疼他,遷就他罷了。
“唐錯呢?我要找唐錯!唐錯哥哥呢?”
“唐錯哥哥在二樓書房裡寫作業呢,等他寫完就下來啦!”
雖是這麼說,但唐漢霄還是想去見唐錯。焦急的四處張望着,唐封實在抱不住他,隻好把他放下來。唐漢霄雙腳沾到地上時,雙手還緊緊抓着唐封的衣服。臉上盡是不服與委屈,好像唐封就不應該把他放下來,要一直抱着他。
但唐封真的抱不動他了,他已經八歲了不是三歲了。唐封看着已經高過他腰的唐漢霄,心裡不免有些自豪,但更多的是落寞。他竟然已經這麼高了嗎?記得剛收養他時他才隻有自己的膝蓋高,還瘦瘦的。
五年過去了,這個當初瘦瘦小小的小男孩現如今已經高過他的腰了。這個可愛的小男孩真的有在按他的祝願與祈福認真的長大,而且長得還白白嫩嫩的。唐漢霄戴着墨鏡,紅色的眼眸藏在黑色的鏡片下,在燈光與陽光的照耀下依然顯得熠熠生輝。唐封擡起手想撫摸唐漢霄的頭發與臉頰,但擡到一半還是放下了。溫柔的眉眼中多帶了一點無奈,他終究還是放下了那隻曾經溫柔的手。
他已經長大了,唐封看着唐漢霄跑到安秋靜身邊。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愛又可憐的孩子了,也不是那個可憐兮兮的小瞎子了。他有一瞬間意識到,唐漢霄似乎正在以一種他不可預知的速度加快長大,而在此過程中,他是十分幸福和快樂的。想到這,他釋懷的笑着。看着在安秋靜身邊天真無邪,天真爛漫的兒子,無意識的想起了他第一次喊自己爸爸的時候,那時候的他怯生生的,眼裡盡是悲哀與害怕。
但那聲不太熟練的“爸爸”卻像鼓點一般堅定的敲在了他的心上,那是他聽到的最浪漫,最堅定的,最喜歡的語言。當一個父親是很難的,當一個單親父親更難。唐封不太會當父親,他不知道該怎麼照顧一個三歲的孤兒,但他還是努力把唐漢霄撫養到了八歲。
唐漢霄在玩安秋靜給他的糖畫,上面刻的是一隻小狗。和唐漢霄的那隻小狗很像,他很喜歡這種可愛的小甜品。玩了好久都不舍得撒手,也不肯吃掉。等唐錯寫完作業從樓上下來,他才拿着糖畫跑到台階下,舉着糖畫給他看。“哥哥!吃,吃糖畫!”他笑着,笑的和那糖畫一樣甜。唐錯不太喜歡吃甜的,小時候吃糖壞了一顆牙齒,被宋思楊嘲笑了好久。男孩子都是要面子的,自那次事後,唐錯就再也沒吃過甜的,除了生日蛋糕。
但他不想讓這個弟弟寒心,歎了口氣還是接過了那個快融了的糖畫。還說了聲“謝謝”,唐錯看着手中的小狗糖畫,冷漠嚴肅的臉上忽然多了些許溫柔。他輕輕轉動糖畫,像一個旋轉木馬,又像一個八音盒。轉完,他想一口咬下這個糖畫。但看到台階下期待又開心的唐漢霄,誤以為他也想吃這個糖畫。就把這個小狗糖畫遞給了他,“你先吃,你吃了我再吃。一人一口。”
唐漢霄不知道自己其實是不能吃小麥做的任何食物,包括用麥芽糖做成的糖畫。但他真的很想吃這個糖畫,在唐錯把糖畫遞過來時,他沒有任何顧忌的就吃了下去。糖畫很脆,很甜,入口的瞬間就讓唐漢霄沉浸在了甜蜜的海洋裡,殊不知自己已經過了敏。
唐漢霄把糖畫咽下去後,過敏反應就像潮水一樣向他撲面而來。急促的呼吸,失控的理智與突來的高燒讓唐漢霄措手不及。他抱住唐錯,痛苦又難過的哭着。他一直喊着哥哥,哥哥。每一句都用盡了全力,每一個字都似雷雨一般敲在了唐錯心上。此刻的他才知道自己闖禍了,闖了一個大禍。
唐漢霄沒有力氣哭了,在唐封和安秋靜趕來時倒在了他們中間,徹底昏睡了過去。安秋靜抱起唐漢霄,沒有第一時間去責怪唐錯。而是叫唐封趕快叫120,唐封也很冷靜的拿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等接通後,他冷靜的如實把情況告知了醫生。安秋靜拍着唐漢霄的背,内心焦急萬分的等待着救護車的到來。
而唐錯則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愣愣的站在台階上。手上的被咬了半口的糖畫已經融化,趁唐錯沒反應過來,“啪”的掉在了台階上。糖畫碎了,掉了,唐錯的心也如這糖畫一般支離破碎。明明沒有打雷下雨,但唐錯就是感受到了心在下雨打雷,讓他心痛又讓他難受。
到醫院後,唐漢霄靜靜的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輸液管,臉上戴着呼吸機。左手被一隻寬大稚嫩的手握着。他的呼吸平緩又安靜,旁邊的心率儀像鐘聲一般靜靜的響着。唐漢霄睡了一個下午,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六點鐘。唐錯也守了他一個下午,看到他醒來驚慌失措的望着他。他很怕唐漢霄醒了,下一秒就又昏睡過去。雙手一直撐着床沿,右手還一直握着他的手。
“你醒了?”
“哥哥。”他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的叫了聲哥哥。那聲哥哥很軟,讓唐錯焦躁不安的擔心得到舒緩。他站起身來,溫柔又克制的摸着唐漢霄柔軟的藍發,冷漠的臉上舒展出了滿懷歉意的笑容。唐漢霄天真,未能看清隐藏在唐錯燦爛笑容下的疲憊與歉意。
唐封與安秋靜在結賬,買好藥後,唐封特意把安秋靜拉到走廊上,看了看周圍,發現沒有人才松一口氣。安秋靜不知道唐封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也識相的沒有反抗。他正要開口,就發現在201号病房門口站着兩個看着很兇的人,聽他們的語氣應該是在讨論病人。安秋靜在自己的公司門口見過這兩個人,站在左邊的人叫雨洲稚,是唐葉年的死黨,從小就跟他對着幹。
但在唐葉年受到欺負時,雨洲稚卻是第一個站出來為他撐腰的。在安秋靜在高中時被流言蜚語所傷害時,也是他站在全校同學的面澄清他的清白。對他們來說,雨洲稚是他們黑暗生活中一束燦爛的光。明明他自己當初也陷入絕境,卻還是伸出援手救其他人。
自大學畢業後,安秋靜就再沒見到雨洲稚了。今日重新見到他,發現他已不是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驕傲模樣了,明明才三十多,可那棕黃色的頭發上卻已長出了茂密的白頭發。唐葉年的白頭發都沒有這麼多,這麼多年他都經曆了什麼啊?
唐葉年見到比自己矮一個頭的雨洲稚,心裡并沒多喜悅,隻是看着他那琥珀色的眼眸心底泛起了心酸。他無聲的歎了口氣,眉毛抖了抖,動了幾次嘴唇卻還是無法将那句稀松平常的“好久不見”訴諸于口。或許是他們選的見面地點不對,不應該選在醫院見面,又或許是他們不應該在這種方式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