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雷峰塔倒,青蛇呼風喚雨那日往後一連整個月的時間裡,日日皆是毒辣太陽當頭照着。
雖說是天氣晴好,可這煩躁的盛夏啊,燥得人憊懶至極。
在這巴掌大的陳舊出租屋裡,白玉貞看上去挺悠然的,并沒有什麼不滿。
可青蛇心裡卻一直怯怯地。因為按哥哥一貫的高标準、嚴要求和冷淡态度,他定會嫌棄責備自己。
而現在,白蛇難得地不數落自己,就已很不錯了。
因此,吳青一直因為帶着白玉貞來這棟破房子住着,而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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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電台裡的天氣預報說,杭州的高溫,已接近40度了。
吳青在白玉貞不在的千年間,因為沒了哥哥管着,便放縱了自己,早就放棄了白蛇給自己定下的 “不準夏眠,隻許冬眠” 的規矩。
好習慣的養成,是冰凍三尺;而壞習慣打破好習慣,就容易多了,一擊必潰,就似一瀉千裡。
而現在,白玉貞幾乎用遍了所有的方法,依舊拽不起那個因驕陽流火而早就灘成稀泥一樣的吳青了。
天上的太陽,就是個巨大的鐵鉗火球,而它碾壓過的跑道,就像滾滾岩漿在天際潑灑了下來,慢慢地熨燙過這片人間的土地。
就連白玉貞也快受不了了。
再這樣下去,他跟小青都要變成蛇幹了。
不幸中的幸好,這個屋子不在房頂,還是在背陰面,因而就不是最熱的那間。
吳青喜歡在白天的時候,歪在床上補覺———每晚都是他選擇蜷縮在沙發上。
他之所以把床讓給自己的哥哥,是因為那張床太小了,是張單人床,盛不下兩個人,要是其中一個人随便翻翻身或是伸出胳膊腿兒什麼的,動作一大,另一個人絕對會被擠得滾到地上去。
白玉貞不忍心叫醒正在補覺的吳青,也是因為他每晚都堅持讓自己睡在床上,甯願自己窩在沙發上。
白蛇讓了青蛇好幾次,可青蛇既執拗又堅持,每次都擰着他那對好看的劍眉,臉色難看:白玉貞自己要是不睡在床上,吳青卻反而要生氣了。
把最好的都給哥哥,真是讓人感動的青蛇啊。
“小青,快别睡了,趕緊起來,我們一起施雨了。” 白玉貞扯着吳青的胳膊。
“哦,好。” 吳青早就有這樣的想法了,現在他聽到白蛇的請求,揉着眼睛,醒了過來。
“這天實在是太難受了,雖說你我都是蛇,可這樣的天氣,莊稼地也會遭殃的吧?”
白蛇站在陽台上,擡手遮住額頭,眺望着遠處。
“哥哥,别看了,你看不到遠方的。我們前面的,都是像我們這棟樓一樣老舊的房子呢。”
吳青懶洋洋地走到白玉貞身邊,将雙手托在陽台上,連續不斷地打着呵欠說道。
“電台裡說了,最近江浙一帶已有大旱的迹象了:水産養殖和農業生産都開始受影響了。”
“嗯,這我知道。我們早就該施法布雨了。” 青蛇在陽台上扭着屁股,依然困倦,快要被辣椒水一樣的太陽光曬得癱下去了。
“小青,你打起點精神。”
“哥哥,你都被佛祖壓了1000年了,竟然毫不介意,還跟沒事的人一樣……….出來後仍然一心一意,隻想着關愛衆生,我可真佩服你。”
青蛇半正經半嘲笑地說着,他向上挑着眼睛,神情不屑地研究着身邊的白蛇。
看着吳青那吊兒郎當的态度,白玉貞竟然一時說不上來,那算是調戲,還是嘲弄。
白玉貞一聽吳青的話,他臉上冒着的細汗,突然閃出淩厲的光,他轉過頭來,嚴厲直視着吳青挑釁的目光:“小青,你廢什麼話,還不趕緊行動?”
“好好好,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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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青和白玉貞陽台樓層上的位置,正好是在深翠欲滴的高大樹蔭下。他們整個人都被濃密繁茂的枝幹和樹葉遮擋,别人看不見,也不會注意到有沒有人。
青蛇用他1500年的修行,向天空施咒。
一道清澈的綠光悄然通向萬裡無雲的天穹,在炫白明亮的天空中央,留下一條美麗的長尾,最終消失在圓盤樣的透明天幕下。
不一會兒,忽聽天地間,傳來隐隐約約的鼓捶之聲,那是遙遠的雷響。順帶着雷響,從四周波蕩起了層層雲影。
那些雲影,先是如同薄薄的絲絨,後裡變成了一張細膩的宣紙,最後,厚重的烏雲,終于旋轉着一塊一塊地形成了。
而白蛇也用盡了他的全力,從他的指尖,飛出一道清亮的白光,沖出了高空那極遠距離的重圍,向天際伸展着。
青蛇知道白蛇根本就是在逞能,而且他還知道,對方還沒有徹底恢複十乘十的法力。
吳青感受得到:白玉貞現在的法力,大概隻有700、800年的樣子。而自己的法力,現在已經是他的兩倍了。
當年,白蛇打敗自己時,他就曾心想: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自己的法力也能變得那麼強大,甚至是變成哥哥的兩倍啊?
現在,他總算是變得比自己的哥哥強了,可心裡卻不像當初期盼的那樣:他心裡并沒有什麼特别感覺,既不興奮,也不高興。
吳青明白,哥哥是受了雷峰塔裡的佛經符咒那暗無天日的囚困,那佛經念叨了1000多年的苦,他的法力才被如此消磨掉的。
就算自己已比他強了,青蛇是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的。
而且,他堅信,哥哥的法力恢複徹底到完好無損,也該是遲早的事。
“哥哥,你别再發力了,才剛恢複了一點身體,現在又施法........萬一病倒了,你要我怎麼辦啊?把一切,都交給我好了。”
“小青,這是我的意願,你别幹涉。這是贖罪,我就是要讓佛祖看看,我是知道去反悔自己的罪過的,而且我并沒有放棄自己的修行。 ”
“哥哥,你這個樣子,又是何苦?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又跟當年法海那個死榆木腦袋所堅持的想法,有什麼不同?”
青蛇被白蛇的一席話說得胸口極悶,整個人都開始難受了起來。
吳青覺得自己的心口,像是遭受到了痛擊,他不懂,為何自己突然會這麼難過。
還是不懂“情”為何物的吳青,此刻,卻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情所傷的感覺。
青蛇惡狠狠地瞪着天空,難過地将手裡布施法力的力度,猛地加大。
一瞬間,他手指間那道綠色的光芒,突然似帶了核能的電流一樣,射出萬道光芒,被加大到了最大馬力。
“小青!” 白玉貞望着大變的天色,失聲叫了出來,“小青,你施法施得太多了,這是要引來台風啊,你快給我住手!”
“哥哥,我每天晚上,都讓你好好休息,可不是讓你現在白白損耗自己的法力的!”
青蛇一邊說,一邊并沒有住手的意思,他鐵了心,根本不聽白蛇的勸阻。
“小青,你要是因為沒睡夠覺而生氣,就别怪我今晚跟你搶位置了。你今天必須給我老老實實地睡在床上,再也不許讓着我了!”
“我不是因為這個生氣!”
現在,就連青蛇的手臂上,都開始迸出着細密的、閃着綠光的電絲網。
黑雲開始迅速地繞城飛轉,在吳青所施綠光的上方,彙集成了一個深深凹進去的、倒立着的巨型黑色漏鬥,那壓城之勢,好像怪獸的一輪巨眼。
白玉貞看到情形不好,吳青他是真地喚來了台風,而且他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