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兒,青蛇似乎是站的膩煩了,他安靜無聲息地轉身回去了。
現在除了每天會來的鐘點阿姨之外,這棟小優的别墅裡,就隻有吳青一個人住在裡面了。
白玉貞輕盈地躲避着吳青的視線,将自己隐藏在蔥郁的樹冠之内。
吳青再次進入室内後,正通過微信跟小優聯絡。
白蛇好生失落,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小優這個說不上有多麼熟悉的女人。
難道僅僅隻是因為,這個女人她一直是在單純地疼愛着已經變成了白貓的自己嗎?
他本來覺得自己是應該生氣的,因為她是青蛇用來刺激自己心緒的情人。
白玉貞聰慧,知道吳青是想用她,來引發自己的嫉恨之情。
——她的存在,就仿佛是在提醒着白蛇:許仙很差勁,而青蛇很成功。
——争強好勝的吳青,就連在感情上,也定要勝過自己的哥哥。
可抛開三者之間的複雜關系,他單獨拿開來看,卻又很喜歡這個女人。
當吳青拿捏着白玉貞已變成白貓的假象,到處買魚,怼到他的嘴邊,逼着他去吃這些生冷卻無什麼能量的玩意兒,導緻白蛇天天生悶氣的時候,還是小優在一旁看出了白貓并不喜歡吃魚,私下裡喂給自己一些鮮肉。
吳青曾在日常耍弄白貓,卻常常犯懶,沒有什麼耐心去照顧他。
白蛇每每在這時,都會更加确信地想着:那可真是青蛇的一貫作風。還是無法指望飄忽不定的吳青,待人和做事,能夠長情常性。
反而是小優,關懷備至地洗浴,剪指甲,梳毛,喂食,換貓砂,安排着各種事項。
就連安裝裝置豪華的貓爬架,吳青雖然是全程負責,可若不是小優主動提出來的,青蛇也是不願意搞的。
“小優,我們這麼煞有介事地照顧一隻貓,至于嗎?也太正式了吧?”
當時吳青看着面積特龐大的貓玩具架,安裝程序繁瑣的步驟,直犯嘀咕,臉上也有不爽。
他不願意搞,主要是覺得太搞笑了。
小優并不知道,那白貓壓根就不是一隻真正的白貓,安了貓爬架也是白費事兒。
隻有吳青明白,那隻白貓,是不會像隻真貓一樣,作出貓咪的生活習性的。
———————————————————————
小優已離開,白玉貞卻開始為她憂心了起來。
女人身邊本來還有一個吳青的,而今她已經歸家而去。
現在她身邊無人作伴,便是孤身一人了。
一個身懷絕症、時日無多的病人,到底會懷着怎樣的心情,才能踏上孤獨的返鄉旅程,去往一生所愛的童年舊地呢?
而小優坐在車上,浮現出這半生的曆程,給出了自己的評價:她的人生,就是一顆無味的果實。
癌症已給她的人生下了定義,這是一場無可奈何的殘局。她隻能獨自品味咀嚼着自己人生果實裡那無多少甜美果肉的餘渣,最後被人吐出在地。
姜華,就是那個把她連皮帶肉地吞吃在嘴裡,又在嫌棄後,将她吐出在地的人。
曾經她以為,若不是癌症,她認定自己會重新扳回人生中的敗局。
吳青真地很好,他就是她重啟希望的關鍵所在。
而現在,坦然接受将死現實的小優則更加欣喜,因為她得知了,吳青其實不是正常人。
上天可真會開玩笑啊,總是喜歡在一個人身處絕境,迎來轉機的時候,将一切進程畫上句話,戛然而止。
而她,雖已失去了時間,卻已經又赢回了,一切。
現在的她,已不像之前那樣在乎輸赢了。
因為在生命的盡頭,所有的美好并不是為了秀給敵人看的。
而是為了獻給一切值得愛與被愛的有情人。
吳青,對于小優來說,就是那個可愛的、有着些傻氣的有情人。
她不在乎他是人,是鬼,是妖魔,或者是什麼其他奇異的所在。
她隻知道,在她眼裡。
吳青,就是個有情的人。
白貓從樹上爬下來,邁上了廚房的陽台外面那個突起的小台子上。
自從白蛇離家出走後,這扇窗戶,青蛇總是刻意保持着,讓它一直是開着的狀态。
吳青在每日清晨,在曙光從地平線透出,暈染好大片淺橙色晨光的時刻,都會早早起床,将這扇窗戶推開,用雙臂托着腮,嗅聞着外面的草叢和小樹林裡積攢了一夜的葉露和濕氣的味道。
泥土熟悉的甜絲絲的腥,夾雜着綠植的落葉或落英新化作腐殖質的新鮮香氣,每每都會将他的疲倦一掃而光。
即便等不到白貓的身影,他也會忘情地歡欣。
而現在,送走小優的青蛇獨自在廚房吃着一份午餐。
過了一陣子,他擡起頭,目視前方,也不看向窗台,隻是大聲說:“ 哥哥,你就别躲了,出來吧。我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