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貞恭順歸恭順,可他最終,還是已回歸到了妖的本質上去,不能不略施生分的小計。
“是什麼瘟疫?徒弟自雷峰塔逃出生天,大士并沒有如料想當中那般責備我,使我内心惶恐。”
“沒什麼可惶恐的,我現在不是當年訓斥你的觀音,而是在人間的化身,也是肉身凡體。至于瘟疫嘛,記得,要去看新聞。...哦,不對,是聽新聞。再過上十五天,你去聽廣播,就知道發生什麼了。”
“什麼是廣播。”
“相當于原來杭州城裡,每日清晨在街巷叫賣小道消息的雜報,一般放在交通工具裡播放。”
觀音拍了拍軍大衣的土,不無心疼地看着白蛇站在寒風裡凍僵的樣子,嘴唇和關節都凍得青紫——他依舊穿着從青蛇身邊逃開時那套短袖的夏裝。
“玉貞,我領你去吃點暖身的熱飯,順便買一些冬裝。在這昆侖山背風坡腳下,哪怕你是妖精,天寒地凍,也怕你凍出個好歹的,豈不是對不住青蛇送你全部法力的一片赤誠?”
“嗯。” 寒風凜冽刮過,白蛇忍不住縮着脖子,抱住雙臂。
“就是不知道,那群野蠻的鄉下人,看到我這一身打扮,讓不讓我進去買東西。” 觀音示意讓白玉貞替他背上驅寒的酒壺。
“玉貞,Follow me.” 觀音回頭沖白蛇說。
“那是,什麼意思?” 白蛇茫然地抱緊了自己空蕩無物遮蔽的雙臂,拼命咬牙忍住,沒有發抖。
“就是跟我走的意思。”
觀音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一家連鎖超市。
“這大西北的人,見慣了販羊賣牛的牧民,渾身沾滿枯草比我更髒的。看來他們對我并無什麼意見。等過上十五天以後,瘟疫爆發,像我這樣潦倒模樣的人,就很難進得去了。”
觀音感慨着。
“我在杭州,小青也教了我好多生活的技能。”
“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觀音同白蛇吃了他重獲自由的第一頓飯。放在以前,白蛇他從不敢想,能跟老師一起坐着吃飯。
神仙化成了人,自然也是得餓了吃飯的。
白玉貞用筷子估摸地攪拌着碗裡的面條,而坐在他對面的觀音,吸面吸得極大聲響,發出的動靜聽着極香。
“大士,為何你的化身,要扮成乞丐?”
“我沒得選。就像你沒得選,必須得被壓在雷峰塔底下一樣。” 觀音一邊說,一邊不住地吃着。
“這是,你寫給陳優的那首打油詩。”
白玉貞從口袋裡,将那件手帕摸索着拿出來,“是我虧欠了她。”
“我當初早說過,教你不要卷進人世之中。可你便是不聽,非要愛上許仙,特别想下世變成人,那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玉貞,因果鍊,可是你我都逃不了的。”
由于觀音自诩白蛇根本看不到他化身的邋遢樣子,就放開了嘴吃,這也是他清淨本相之外的另番修行,躬行親曆人世間的生活。
“陳優在你不在她身邊的1000年裡,讓小青氣憤地殺了好幾世,真是造孽。”
觀音繼續說。
“她付出了一世又一世,償了前債。可她沒有白白消失,就是她塑造了現在的青蛇。不然,你會跟吳青産生比現在更多的龃龉,說不定你一出雷峰塔來,早就把對方撕碎了。”
“可我們沒有把對方撕碎。”
“這樣最好。” 觀音抹了兩把嘴,白蛇手裡那張遞過來的手帕,連碰都沒碰。
“玉貞,你自己留着做個念想吧。畢竟,她曾經是你跟許仙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