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族有一則古老的神話，遠古時代，人類的祖先還沒上岸時，人魚族曾出現危及全族的意識流災難。初代女王，被稱為始母女神的傳奇人魚，無意間進行了初次共振，挽救了全族。

一百二十年前，正是人魚女王彙聚所有蝴蝶病患者進行意識共振，将蝴蝶病驅除。

寄生蟲的狡猾令大公主明白，必須再次共振，最好是全族共振，才有可能徹底清除族内的病竈。

而今人魚族的人口達到史上最高峰，給意識共振的主導者帶來極大壓力，大公主希望養弟輔助。

出于大局考慮，湛如語終于告知王族，湛星歌其實是女王妹妹的親生孩子，他同樣是輔助人選。

聽完湛如語的講述，一行人也抵達了亞特蘭陸。

今天的吟歌之會賽事已經結束，人魚們頭戴龍角隔離裝置，回到半封閉數日的亞特蘭陸，為舉族意識共振布置場地。

整座亞特蘭陸的邊界上矗立起二十四座高塔，那是輔助意識共振的增幅器。

人魚族的變動引起人類的注意，私家遊輪與衆多記者追随到亞特蘭陸附近，被無形的屏障擋住了去路。

這個時候，方白真、湛星歌、二公主和三王子都來到了大公主面前。

大公主命醫生為她注射了提振精神的藥物，沒來得及打理自己，有些狼狽，但沒有人魚在意這一點。

王宮撤去了宮牆與宮殿，變成一座巨大的湖泊廣場，人魚們從各路水道彙聚到此，與他們最親近的血親、摯友、愛侶漂在一處，共同注視着儲君。

“開始吧。”大公主說。

她的母親、妹妹與弟弟們，以及她那被束縛住的父親，這些與她親密鍊接的人魚在她周圍，率先強化彼此的意識鍊接。

他們的增幅向近處的親朋輻射開去：方白真和湛星歌的意識相連，又與女王、湛如語相連；女王鍊接着她的其他兄弟姐妹，她最為信賴的幾位近臣，其中就有湛如語；湛如語與她的副官是幾百年的摯友，副官又有孩子與愛侶……

大公主鍊接了她的父親漪秋簡，漪秋簡臉上出現掙紮神色，被蝴蝶病嚴重侵蝕的自我意識不知是在複蘇，還是受到刺激被更嚴重地污染。

無論他作如何想，他無法阻止下一層的親人主動鍊接，依然成為了共振的一部分。

意識若能比作星星，鍊接便猶如編織起宇宙的引力。

——行星用引力維持它的衛星們，恒星用引力構建它的行星系；恒星們被更巨大的引力牽引盤旋，築成例如銀河系的燦爛星系；星系構成星系群，星系群外是星系團、超星系團……

人魚們一個個增幅親近的鍊接，增幅的“引力”牽引着原本散落的“群星”，逐步形成充滿韻律的宇宙，這就是意識共振。

當每顆星星都來到自己的位置，一切幹擾都将是協奏中的雜音，有形的、無形的敵人都無所遁形。

位于這座意識的宇宙最中心，随着更多人魚加入這場構建，方白真逐步感到脫力。他的意識像被從四面八方拉扯，一旦堅持不住就會導緻引力斷裂，整個龐大結構崩盤。

湛星歌也深感吃力，咬牙堅持着。

越是到舉步維艱的時候，越容易剝離駁雜的思緒。不知怎麼，湛星歌有點在意方白真撐不撐得住，恰好方白真也在不知不覺中關注着他。

四目相對，方白真心底讪讪。

用湛星歌的臉給自己打氣，被逮個正着。

下一秒他又理直氣壯了：自己的哥哥，多看兩眼怎麼了！

不由他們控制，他們的意識像兩顆靠得太近的恒星，再也抵禦不了互相間的吸引，被彼此的引力牽扯，既圍繞着對方，又被對方圍繞，最終形成你來我往的舞步，若即若離，難分難舍。

他們構成一個整體，在制衡與共舞間獲得了更強大的引力，兩人的壓力緩解。顧不上細思，在恐怖的壓力下，兩人有意識地維護他們之間輕盈靈動的小星系。

最中央的中央，大公主長長的指甲掐進手心的軟鱗裡，鮮紅的血液彌漫在水中。

還有一半族人沒有進入共振，但她已經到了極限。

她要即時評估自己的能力，決定是否停止擴張。這次特意将包括叛黨在内的病人安排在靠近中心的位置，所有已知的蝴蝶病患者都被囊括進來，無論如何，至少能幫下一任儲君掃清最大的障礙。

隻是，那一半族人中或許還有潛伏期的病患，一百多年後蝴蝶病或許又要卷土重來，制造如她父親，如湛星歌親生母親這一出出悲劇。

終究力有未逮，大公主心底極為憤怒，卻隻能克制地停下擴張。

“……繼續。”漪秋簡的聲音響起，驚得周遭一圈人魚頂住巨大的壓力，全都望向了他。

“……爸爸。”大公主冷靜地說，“不要輕舉妄動，我會不小心攪碎你的。”

“使用我的意識力量，儲君殿下。”漪秋簡更為冷靜地回應，“讓我成為更有尊嚴的傀儡。”

大公主沉默片刻，她的意識分出一縷。在此刻的情境下無需人魚之歌，她操縱了漪秋簡全部的意識，漪秋簡沒有絲毫反抗，唯有寄生的蝴蝶幼蟲劇烈掙紮，試圖提前破繭。

這種全盤的操縱極為危險，它需要世間最極緻的信任，除了骨血至親無法達成，會給彼此帶來極大的負擔。

女王微微歎息，也說：“來吧，孩子。”

大公主再次分出一縷意識，連同人魚女王的意識一起操縱了。

充盈的力量支撐着更遠的擴張，磅礴的引力維系于最中央的年輕人魚們意識上。方白真頭痛欲裂，意識逐漸恍惚，隻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他與他的搭檔彼此環繞、彼此支持，共同圍繞更中央的引力。

他們被運轉起來的全宇宙裹挾，深陷入群星的漩渦裡，直到将已知的、未知的，每個角落的入侵者都攪碎成塵埃。

不知過了多久，形如鱗粉的微末光點在空中飄飛，無形的寄生蝴蝶遺落了最後一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