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真選角雖然槽多無口,演技倒是相當不錯,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從他的神色,看不出他是否知道眼前的精神體意味着什麼。
方白真從容地笑着問:“是嗎?它哪裡可怕?”
郁多駱對于自己的作品一向滿意,他是個自負的人,卻常年被他的養兄打壓,他需要證明自己。他選擇和方白真跨越三張地圖抵達此處,又說明他有玩心。
兩相加成,他面對似是考校又似是試探的問題,會用回答證明他的正确。
郁多駱說:“思維異獸的可怕之處,不就在于每個人都知道它的可怕,見過它的人卻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嗎?”
“你知道的比我多。”方白真頓了頓,他在心底整合線索,緩緩說下去,“因為我還在線性的時間内,你卻橫貫了七個平行世界嗎?”
兩張相似的臉對視着,都在觀察對方的表情。
話到此處,兩人已經把身份揭開。郁多駱沒有否認,他就是“前宿主”。而方白真必須把“降維者”扮演下去,顯而易見,湛星歌杳無蹤迹、毫無動靜,應當是需要時間。
“據我所知的情報,這七個世界的完整性各不相同。”方白真說,“我很好奇……比如這個世界的缺陷,你發現過嗎?”
“和子系統契約後我發現了,我的世界沒有現實。”郁多駱雙手插袋,“我做出一個全息無限流遊戲,所有人都隻在遊戲裡存在,大家以為下線回到現實的記憶是真的,實際上沒有人擁有真切的現實。所以你想說什麼?”
方白真冒出一個想法,他新奇地問:“你想升維,該不會是想給你的世界增加‘現實’吧?”
郁多駱微笑:“你為什麼這麼想?”
“自私冷血至極的資源掠奪者,實際上是死後默默補全自己世界的英雄。”方白真感歎,“多好的人設。”
“确實不錯。”郁多駱竟然接上了他跳躍的思維,“在自小失散的雙胞胎弟弟被降維者奪舍的前提下,就連對你不擇手段的虐殺也有了洗白理由。”
“……”所以長這麼像真的就是雙胞胎是麼。
“你沒必要堅持升維。”方白真切換話題,高深莫測地說,“世界在合并,全息世界需要的現實,我的本世界會給。”
“我不喜歡這個世界的‘劇情’。”郁多駱笑道,“我知道劇情無法被其中的角色更改,除非我抵達高維。”
好極了,兩個新的知識點出現。
方白真平靜地說:“我倒是挺喜歡這個世界的劇情。”
“你當然喜歡,無意間得到死去的雙胞胎哥哥的認證,為我向戴維複仇,最後得到我留下的一切,包括我深藏在遊戲裡的意識,我們一生一死相認,撫平我内心的怨憤。”
郁多駱淺笑,無框眼鏡之後,上挑的眼尾比方白真多出幾分難言的邪性。
“而我,失去複仇的權利,失去我的遊戲,甚至失去自由,失去怨恨和自私,失去一切。”
方白真深深看郁多駱:“你升維後就能保留這一切嗎?”
郁多駱仍是微笑:“我升維後,這個世界連同我的遊戲和仇人都在我的手掌心。”
“……”方白真啞口無言。
這竟然是一個卷王不滿别人代練,非要修改命運的黑化之路。
方白真能理解他想把命運捏在手中的想法,但是不能理解他殘害無辜的做法……起碼真少爺們沒惹過他。
兩人談話好一陣了,不知不覺間,方白真忽地意識到他“聯絡”上了身後的絨球海葵。這種聯絡很玄妙,他和絨球海葵既是獨立的意識,又是同一個意識。
絨球海葵迷迷糊糊地在屏幕裡面飄蕩,先發出甜統的聲音:“宿主?我感覺到你了,你在哪?”
接着它的聲音變成了熟悉的箜篌嗓音:“是我,進來後我首先修改認知讓他忘了我,現在還需要一點時間解開禁锢。”
甜統驚恐:“你是誰?!為什麼在我身上!”
方白真在腦海裡回複:“嗯。”
身上有些不舒服,方白真低頭,看到袖口露出的手腕全是紅斑,隐隐刺痛。
刺痛遍布半邊身體,方白真微微側過臉,拉開領口一看,從他右肩到手背似乎全是紅斑。
斑點漫開的手掌心裡,那粒小痣依然在原處。
“你在拖延時間,我也是。”郁多駱溫聲說,“感覺到你的精神體了嗎?它正在我的禁锢裡慘叫吧?”
……慘叫是慘叫了,但不是因為你。
方白真保持一種警覺的沉默,低頭檢查人設。他的人設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切換到了哨向,而他沒有任何記憶,連這個人設為什麼有紅斑都不知情。
郁多駱的肩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海膽,黑色尖刺球漂浮着。這隻海膽也是精神體,郁多駱同樣切換到了哨向人設,身上散發的是純然的向導氣息。
這麼形容的意思是,方白真本身并非純然的向導,精神力不如任意一個向導。至于他為什麼不純,他暫且不知情。
向導在精神入侵和操縱上是一把好手,方白真冷靜判斷:“你想要進入我的精神圖景,直接讀取我降維的記憶。”
郁多駱鼓掌道:“不錯。”
“但維度之内沒有維度之外的記憶。”方白真說,前半句是甜統解說過的話,後半句是他自己的謊言,“降維發生在維度之外,我不記得。”
“升維降維必定發生在維度之内,隻有你上百次時間逆流發生在維度之外。”郁多駱的眼神是識破的了然,譏笑,“你不記得的可真多。”
他的精神力就像那隻海膽,充滿尖銳的攻擊性,直直地刺向方白真的腦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