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u]:快到了。
[耳背聽不清]:我也快到了。
祝沈延打完字将手伸進衣兜裡,确定從祝綿零食箱裡挑出來的酸話梅還在,才擡步朝學校方向走去。
玉槐中學門口烏泱泱站着一群等待進入考場的學生,其中許多還穿着校服。
如果不是老徐不讓,祝沈延也很想穿校服去考試,至少比祝綿給他的那些隻注重顔值不顧人死活的衣服舒适輕便太多。
但徐老師對此疾言厲色一再叮囑。
據柳雲說,幾年前的一場物理競賽,某位二中學生穿着校服去考試,被人無中生有舉報針對,最終導緻失去了考試資格。
事情調查清楚後,學校這邊追詢那位舉報的同學,結果那人出言不遜:“就是看他不順眼,就是讨厭你們二中的人。”
于是在此之後,二中學子外出參賽,帶隊老師都會特意提醒别穿校服,免得遭受無妄之災。
餘叙站在徐老師跟前的隊伍裡,等帶隊老師們統計人數,他低頭剛想打字問祝沈延還要多久,結果餘光一瞥,看見了榕樹底下步伐悠閑往一班隊伍靠近的人。
“祝沈延!這邊!”柳雲揮手,大聲招呼他。
方才從祝綿車上下來的一幕人盡皆知,祝沈延明顯感覺班裡人看他的目光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和閃躲。
他對這方面格外敏感,于是跟徐老師報過道後入隊悄聲問餘叙:“怎麼回事?”
“剛才車裡的是你小姨媽?”餘叙點到即止。
對面的人瞬間明白了,祝沈延點點頭:“臨走時出了點事兒,怕考試遲到,就搭了趟的順風車。”
祝沈延不顯山露水并非因為其人個性低調,而是他從始至終都沒覺得自己和富貴沾上過什麼邊。
住的房子是祝綿的,搭的順風車是祝綿的,巨額遺産也不在手上。在沈家的他更像是一個住客,他的風流爹不介意多養一張嘴,他哥視他為無物,生活上沒有虧待,但也從沒有偏愛。所以自己根本沒什麼歸屬感,他未曾想過沈家或者祝家龐大的家業有一天會和他有關,就像他也從不覺得自己的出身是一件值得羨慕的事情,甚至為它感到羞恥。
畢竟在祝绡眼中,祝沈延隻是束縛她愛情的枷鎖,是那根将她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鋼釘。
“你小子終于來了!”于晖瞧見祝沈延偏頭和餘叙說悄悄話,幾步從二班隊裡跑出來,像往常一樣手臂虛虛勒住祝沈延脖子,“坐着保時捷跟我搶老徐發的薯片是吧!”
“那是我軟件上打的車。”祝沈延扯起謊來面不改色,“而且上次零食發到後面除了那包薯片之外全剩棉花糖了,我不愛吃甜的。”
他說着從兜裡拿出話梅悄悄塞給餘叙。
兩粒話梅分别裝在小包裝袋裡,随着祝沈延的動作發出細微的聲響,餘叙隻覺得一隻捏成拳的手輕輕撞了他兩下,視線下移,正巧和祝沈延作案的那隻爪子對上。
“哪個打車軟件有這種重量級?我怎麼從沒遇到過?”于晖沒看見他倆的小動作,語氣将信将疑。
後面立刻有人接話:“我也打到過!還是輛邁凱倫!坐上去的時候戰戰兢兢的,生怕把人皮座蹭花了!”
“真的假的?”
“……”
一群人的關注點被轉移到了“打車軟件上打到豪車是種什麼樣的體驗”上,沒人注意到榕樹底下動作酷似牽手的祝沈延和餘叙。
祝沈延把話梅遞過去就收回手:“聽人說吃酸的能緩解暈車,你試試呗。”
手指觸碰到掌心的涼意倏忽而過,祝沈延的指尖比話梅的塑料殼還冷。餘叙回抓住他,入秋的早晨涼風習習,祝沈延的衣着并不單薄,手指卻有些發凍。
“手怎麼這麼冷?”他問。
祝沈延愣了一下:“走路上玩了會兒手機。”
餘叙知道祝沈延并沒有邊走路邊玩手機的習慣,卻也沒多問,隻是抿了抿唇,松開了手:“謝謝。”
說完小心将話梅放進了自己外套口袋裡。
祝沈延猶豫再三,剛想問餘叙為什麼不吃,卻沒想到杜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吓了他一跳。
“可以進了。”杜苗語言簡短,目光卻意味深長。
她說完繞過擋路的兩人,徑直融進了朝前湧動的人潮中,祝沈延和餘叙對視一眼,也紛紛拿出準考證跟在杜苗後面進校。
考場樓門口立着一個公告欄,祝沈延仗着身高優勢站在後排也能看清考場号對應的教學樓。
“你在我對面那棟樓,那……”他左右環顧一圈,最終目光鎖定在考場樓右側的噴泉上,“考完試就在噴泉邊上集合,然後一起去吃米粉!”
餘叙點頭:“好。”
“餘老師,這回不拿個金牌說不過去吧?”眼看着要分道揚镳了,祝沈延笑着侃他。
“我盡量。”
每每在人群中時,餘叙總能直觀感覺到自己對祝沈延的不同。他和那個男生說話時,臉上總會帶上幾分自然流露的笑意,不受他控制,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樣将想法輕易約束。
餘叙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變了。
可在祝沈延眼中,他的模樣卻依舊如初見時那般清峭。
“餘叙。”祝沈延單手握拳,往前一遞,明明可以簡簡單單祝福一句“旗開得勝”,可他偏偏選了個不常用的,像是某種隐秘的暗語,“桂林一枝。”
餘叙垂眼看着他手腕上的那顆小黑痣,也學他的動作伸手握拳碰了過去,不輕不重地一下,聲響不及考場回環往複的播音萬分,可他心中那面豎立在兩人之間的玻璃牆,卻徹底碎了一地。
“昆山片玉。”
他第一次對自己的聲音感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