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不想,主要身邊還有幾個飯搭子不能丢下不管……
湯青眼尖瞧見了祝沈延一瞬間的猶豫,眉毛翹老高,剛想侃上兩句,卻聽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敲了敲。
“宋老師。”餘叙手裡拿着本課本,“我來背書。”
“《報任安書》……”宋明時瞅了眼他要背的文章,“還有兩分鐘下課,背不完吧?”
餘叙沒吭聲。
“下午語文課再來,不耽誤你吃飯。”宋明時拍了拍旁邊的湯青,“給你介紹一下,中學語文高級教師,附中湯青老師,也是你同桌的前班主任。”
“湯老師好。”優等生乖乖打招呼。
餘叙背着光站在門口,湯青初次見到真人,比照片上的、宋明時視頻裡的都要高挑得多。
他咳了兩聲,端起老師的架子一臉嚴肅:“你好。”
祝沈延轉過臉去憋着笑。
能讓湯青一本正經起來,餘叙也算是有本事。
不過餘叙過來本身就不是真要背書的,他疑惑看向祝沈延,後者給他遞去一個安全的眼神。
知道他同桌被單獨叫走不是因為犯了事兒,餘叙這才放下心來,準備請辭回教室。
“等一下。”宋明時突然叫住他,“中午一起出去吃吧?正好和你聊聊下個月演講比賽的事兒。”
比賽餘叙去年就參加過,宋明時不至于再唠叨一遍,隻是找個借口想喊上他一起而已。
敏銳如餘叙不可能不知道,他轉頭和祝沈延對視一眼,搖頭拒絕了。
湯青和宋明時多年好友,祝沈延又是他們共同的學生,自己去了反而會不自在吧。
他委婉拒絕:“中午和文嘉成約好了去二食堂。”
宋明時抿了口杯裡的枸杞茶,點點頭把人放走了。
他眼中的餘叙算得上是個完全活在規則裡的人。很少做逾矩的事,總以他人的意願為先,平靜地接受馴化,謹言慎行得不像個高中學生。
“你也不留一下?”湯青問。
“留不住的。你别看他乖,其實腦子裡主意正着呢。”宋明時放下茶杯瞅了他一眼,“偷摸在看什麼?”
“你們學校官網還挂了你的示範課?宋老師不介意我下午來現場觀摩吧。”
“你最好是觀摩不是挑刺。”
“誰敢挑你的刺啊。還說别人主意正,自己當年一聲不吭說改志願就改志願,得虧是把人追到手了,不然有你哭的!”湯青嘴裡碎碎念着,顯然對好友曾經離經叛道的行為怨念至今。
話題很快從餘叙身上掠過去,兩位老師旁若無人聊着天,祝沈延一邊吃瓜,一邊關注鈴響後陸陸續續往外沖的學生們。
文嘉成座位離講台近,中午又餓極了,早早就等在前門觀望。餘叙過了一會兒才出來,低頭和文嘉成說了什麼,說完兩人側過身來望了眼辦公室的方向。
他們的視線被半掩的辦公室門遮住,看不到祝沈延,可祝沈延卻能清楚看到他們。
文嘉成聽了餘叙的話後興緻勃勃正要往辦公室的方向過來,剛邁出半步卻被餘叙叫住,兩句話後,他們當真頭也不回地順着教室旁的樓梯下去了。
“班長。”
祝沈延蓦然回神,轉頭看向湯青。
湯青瞧他視線老往外面吃飯的學生身上瞥,站起身胳膊搭在宋明時肩上:“走吧走吧,我也餓了!也就今天下午有點時間,趕明兒又要跟大部隊往六中跑!兩個星期時間結果就隻在綿城待三天,進度比臨近期末課沒上完還趕!”
“說到進度,你們學校怎麼會這麼慢?祝沈延剛來班上的時候高二化學一點兒沒學?”
“是我們慢還是你們自己死趕活趕!我們那是學期正常進度!誰家高二剛開學就把一本書全學完的?給學生一點發展其他能力的時間行不行!”
“想要輕松學習得有輕松的上升空間啊!我們這兒的孩子哪個不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你開始‘發展’了别人就開始卷了!”
祝沈延跟在兩位老師身後一聲也不敢吭,他是兩種教學方式都經曆過的,生怕禍水就引到他身上。
附中抓教育的确沒有那麼緊張,他甚至有餘力學習跳高、滑闆和小提琴,甚至在沒有把應試作為教育第一方針的前提下,附中升學率依舊很高。
祝沈延以前覺得是因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總是事半功倍,可在二中學習了一段時間之後才發現,有時候身邊的人那麼努力地讀書,隻是因為成績能提供給他們的不是出路,而是退路。
他擁有選擇未來的權力,在芸芸衆生中,已經足夠幸運了。
學校廣播台總會在午餐時間放些流行音樂,包裹着校園裡嘈雜的、跳躍的、鮮活的生命。
林蔭道上擦肩的陌生的同學,陌生的話語。談論課程的,抱怨作業的,耳語八卦的……像綠蔭遮不盡的碎光,各自有各自的圓滿與虧厭。
湯青偶爾會問他兩句校園生活,祝沈延答得格外認真。
交了新的朋友,成績取得了進步,又長大了一歲……他不是做到了對人敞開心扉,而是蓦然驚覺餘叙教會他的到底是什麼。
也許,他早該學會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