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是重物入水的聲音。
他擡起頭,視線卻被白色的紗衣遮擋了。
那人把他緊緊抱入懷中,隔絕了所有傷害。
可今朝又如何會讓遲熙受傷呢?他用力抽身,反抱住遲熙,他看見了遲熙是從何處落下來的,因此他也知道了水面在哪裡,他帶着遲熙向那個方向遊去。
遲熙靈力本就沒了大半,沖開被封住的穴道又耗費了一些,還哪裡掙得過修了多少年才化形的劍靈?他掙脫無果,便不敢再動,怕今朝的傷口撕裂得更大。
今朝的肩膀和手臂被撕扯下大片的皮肉,又有什麼纏住了他的腳腕,今朝怕露出懷裡的人,不敢轉身去看,他用力一蹬,擰斷腳骨,終于脫身,他踩水向上,可後背又被什麼劈中,他在水中滾出去很遠,脊椎仿佛都要碎掉了。
已經看得見水面了。
水裡的這些東西還要不了他們的命,但是被撕來扯去的滋味當真不好受,出水時今朝的靈氣也幾乎殆盡了,遲熙還沒來得及再看他一眼,他就幻化回了靈劍。
遲熙還想給他渡靈力,可伸了手出來,卻是擠不出一星半點的靈力了。
遲熙閉了閉眼,他真的好恨自己無能,好恨好恨,恨自己明明有不世武功,在劍法修習上已經登峰造極,卻因為那場大戰傷了身,從那之後隻有養上許久才能動用一點靈力。
靈力耗盡的疲憊感襲來,遲熙也再撐不住,抱着醉魂劍沉沉睡去。
“他們什麼時候走?”
“不知道啊,咱們這是蒼玄派的地界,哪能留别派掌門在這。”
“真是的,自己技不如人,還連累我們,也不知道這玄門第一門派的稱呼是怎麼來的。”
“不見得是春坤派不行,”另一個人說,“可能隻是掌門不行。”
“要真隻是掌門不行,他那些師弟師妹們不把他趕下來,還讓他占着位子那麼久?我看剩下的人啊,肯定也強不到哪去。”
遲熙睫羽顫了顫,他剛有了意識,還難以動彈,就聽到身邊有人在對話。
他們?所以今朝确實是回來了的。
他隻顧着這個,那些貶低他的話,他竟是一點沒走心。
有人問;“咱們這是蒼玄派的地界,為什麼沒有蒼玄派的仙尊過來?”
“人家蒼玄派可都是大忙人,哪有工夫管我們這些小地方?别看春坤派還占着玄門第一的名頭,我看啊,八成是蒼玄派一說,他們就屁颠屁颠過來了。”
“對嘛,肯定是好解決,還能攢點好名聲,蒼玄派才不屑這麼做呢!”
“就是就是!”
“那他怎麼辦?扔出去?那萬一他以後來報複我們怎麼辦?”
“我——”
遲熙忽覺手中一空。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破風聲劃出,斬碎了所有人的話語,“滾!都給我滾!”
今朝的靈體握着醉魂劍的劍柄,劍尖的鋒芒對着說話人的脖子。
遲熙知道這破風聲陌生在何處了。
醉魂劍出鞘,劍劍淩厲是真,但幾時有過這樣重的戾氣?
“唉。”遲熙在心中歎息,這孩子到底是從何處學來的罵人話?
“殺人啦!殺人啦!”那些烏合之衆立時作鳥獸散,剛才還七吵亂嚷的地方安靜得連聲鳥叫都沒有。
“師尊,你醒了。”等人都散去了,今朝說,他已經将斷掉的腳腕接好,看不出來斷過了。
遲熙睜開眼,他撐了一下身子,卻沒能撐起來,今朝穩穩地接住他,将他扶到自己身上靠好。
遲熙:“水裡的東西……”
“我比你醒得早,已經将其除了。”今朝說。
遲熙:“嗯。”
氣氛又安靜下來。
他們之前在一起待着的時候也不是總有話說,有時候兩人沒有言語,坐在那,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從未有過絲毫隔閡,但此刻安靜了不到半炷香,遲熙卻覺得分外難熬。
他想起一個話頭,可是,說什麼呢?上岸這麼久,他早就想明白方才今朝其實不會有生命危險了,而他還像是個無理取鬧的什麼人一樣抓着他不松手,還莽莽撞撞地沖下水去。而且……他有一點不想原諒今朝……
“對不起,師尊。”今朝率先打破寂靜。
“不用對不起,”遲熙看着自己衣服上的一處殘破豁口,“下回遇到這樣的事,聽我的。”
今朝:“不行。”
“你!”遲熙氣結,剛平息的火氣又竄了上來。
和這家夥真是無法溝通,再說一會怕是要活活把人氣死。
他怒氣沖沖地擡頭想要把他說上一說,卻又對上了今朝的眼神——無比認真,無比決絕。
遲熙忽然不知道說他什麼才好,他用力推開今朝,不用他扶,自己拄着地站起來,磕磕絆絆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