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與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一樣,漫山遍野皆是松柏。
易發生山洪的山一般都是地勢起伏、溝壑縱橫,而祁山上松柏多,且隻有一處山坳,所以遲熙他們沒有認為這裡會有山洪,但當時,他們卻接到了祁山發生山洪的消息。
等到他們急急趕到時,水已淹沒了整座山莊。
可奇怪的是,他們下到水裡去看,卻沒看到一具屍體,甚至連貓狗都沒有,打聽了一番得知是村民臨時搬到了附近的一處小城躲避。
他們起初還以為是這個村子的村民見别的村子搬離,也心中害怕,跟着搬走了,現在看來或許另有隐情,而且這隐情大概和今朝有關。
遲熙又想起天霭水患的事情,嗓子一陣發緊。
矮樹後的青衣人忽地動了,隻見他從袖中拿出一尾赤色的魚,手一揚,魚就掉進了山坳間的一個小小的水溝中。
遲熙留神看着,這魚和穎水的魚有相似之處,都是有半個身子改成了人樣,隻是這條魚看起來制作更加粗糙,完全沒有後來制作精良,看來這五年宋子野或者說他背後的人應該做了不少類似的實驗。
想要制止山洪,除非有排山倒海之能,但想引發山洪,卻是再簡單不過。這就和亂天下易,守蒼生難是一個道理。
魚落入水中,擺動着赤色魚尾,在狹小的水面上撞來撞去,濺起一串串水花。少頃,越來越多的烏雲聚在祁山附近,天上墜下的雨滴皆在半空中改了方向,奔着祁山而來。
魚兒順着水流汩汩流下山,大雨滂沱,山上奔湧的水越來越多,雨水又砸進水流中,接連不斷地落下來,幾乎要将世界分割成模糊的影像。
雨水迅速地成為了山洪。
青衣人似乎是就此完成了使命,準備禦劍離去。
“果然還是您厲害,這樣一來神不知鬼不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春坤派的蔔算出了問題,白白葬送這麼多人命。”遠處一個身穿葉家弟子服的人禦劍而來,落在青衣人身邊。
“要的不就是這個效果嗎?”青衣人躍到劍上,洋洋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聲,“發現不了那是他們自己蠢,我看這件事過去,春坤派和那個什麼遲熙怎麼在玄門裡擡起頭!”
“咦?那是什麼東西?”葉家的弟子指着下方祁山上的一處問。
青衣人和遲熙他們聞聲看去——
那是一個微小的銀藍色光點,在湍急的洪水裡被沖得厲害,不斷被抛出又狠狠砸進水裡,偶爾還撞在凸起的岩石和松柏的樹幹上,似乎一不小心就會徹底散掉。
遲熙心顫了一下。
那是——
他猛地握住今朝的手。
今朝看向兩人交握的手,認真地回握過去。
銀藍光點又一次被拍在一棵樹根上,又很快被流水沖走。祁山山體平整,遲熙此刻卻覺得每一寸山石都格外凹凸不平。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撞上岩石,光點終于被挂住了,它一點一點地挪到岸邊的岩石之上,抖落了身上的水珠。
遲熙緊緊抓着今朝的手,怔然地看着岩石上的它。
它旋轉了一圈,看起來就像也擡起頭,和遲熙對視一樣。
青衣人問:“那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但這麼小一個光點,應該不會對我們做的事有什麼影響吧?”那弟子道。
滔天水勢席卷而來,高高揚起,又猛地撲下去,所經之處樹木皆連根拔起,洪水不停,宛如一隻即将吞噬所有的血盆大口,向山下呼嘯而去。
銀藍的光點顫了顫,又一記水浪撲過去,遮擋了衆人的視線,待水退下去,岩石上的光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銀藍衣服的小孩子蜷縮在上面,那張稚嫩的面容赫然是縮小版的今朝。
看起來不滿五歲的今朝用小手揉着眼睛,慢慢從岩石上坐起來,白嫩的小腳沒穿鞋襪,踩着濕漉漉的岩石表面。
他擡頭望着天上的青衣人問:“你剛剛說,春坤派,遲熙?”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綿軟,遲熙抓着身旁人的手,更緊了。
青衣人眯眼盯着這個忽然出現的小孩,“是又如何?”
小今朝方才被水沖得有點暈了,他緩緩晃晃腦袋。
“你做的事,對他不利。”他肯定地說。
青衣人嗤了一聲,完全沒把這個反應遲鈍的小孩看在眼裡:“是又如何?”
隻有一米多高的小小今朝沒有回答,他撐着石頭,緩緩站起來,又彎下腰,手伸進水中撩了撩。
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不知道斯時是否隻是一場虛無的夢。他隻是隐約記得那個叫遲熙的人,似乎是對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誰都不能欺負他,就算是夢裡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