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嘴裡依舊是藥草苦澀的味道,身邊依然是帶着淡香的仙女,公孫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夢中。恍惚中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竟喜歡飛燕到這個地步了嗎?做夢也能夢到她在身邊照顧自己?可這夢也太過于真實了,不僅額頭上冰涼的觸感真實,嘴裡的苦味也無比真實,還渾身酸痛,頭腦發漲,而最最真實的莫過于那萦繞在鼻間的香味,淡若幽蘭,很是好聞。
夢裡的飛燕對他溫柔體貼至極,還為他而哭,公孫策有些竊喜。也罷,既然是夢,那他便不用像平日裡那般時時與她鬥嘴,可以好好感受一下與她安靜相處的滋味。
額上的帕子稍稍轉熱,都會即刻被換上新的。每次嘴裡被喂入湯藥,她都會細細替他擦去滑落嘴角的藥汁。每當他呢喃夢呓,都能聽到那帶着哭腔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手被她緊緊握住,公孫策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抱過她親過她,現在連手都牽了,他們這算不算……
“公孫策,你醒醒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打你了,你睜睜眼,别死啊!”他緊閉着眼不願醒來,隻希望這夢能再長一點。一陣喜悅後又漫上淡淡的酸澀,隻有在夢裡,飛燕才會如此全心全意看着他吧。若是醒來,她便又圍繞着包拯轉了。
“這麼熱鬧,包拯呢?”
怎麼又是包拯?公孫策有些無奈,難道在夢裡也擺脫不掉包拯嗎?
“包拯啊,你順着這條人流過去,就能夠找到包拯了。”虛空中傳來一道和他一模一樣的聲音,公孫策大驚,想起剛剛好像才看到另一個自己,這奇怪的事又要重演了?他還沒想明白,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裡面怎麼這麼多人呢?讓開讓開,我是龐三小姐,擋我者殺,讓開!”
龐三小姐?飛燕?
公孫策嘗試着睜眼,迷朦中看到一個粉色的身影直直朝他倒來,下意識伸手抱住。溫香軟玉在懷,他還來不及歡喜,那個小身影反手就朝自己揮來小拳頭。幸好他躲得快,不然這一拳下去他肯定得臉腫。
“你倒躲得快呀你!”
“我早知你會這樣的。”
“你!”
“我才沒那麼笨呢!”又是一拳,公孫策再次蹲下躲開,悶哼一聲不服氣地轉身離開。
“喂,你去哪兒啊?你幫我擠進去找包拯呀!”
他才不會替她找包拯,當他是傻子嗎?替自己心上人鋪路。
心上人?公孫策猛然被這個念頭吓了一跳,什麼時候飛燕已經是自己的心上人了?他是對她動了心不假,可明知她不喜歡自己,又何必自讨沒趣?公孫策如是想着,卻還是與飛燕并肩出了鯉躍居,緩緩走在汴河大街上。
??
京城繁華,街道上各式攤販叫賣,公孫策卻無心街頭的紛紛攘攘,隻顧着聽身側少女的叽叽喳喳:“這麼多人都來拜會包拯,看來大家都知道包拯一定會中狀元了!”
公孫策内心滿是不甘。從前在廬州,包拯就總是搶他的風頭。如今來了京城,依然壓他一頭。連第一次讓他動心的姑娘,嘴上挂着的都是包拯。他很想回到那個夢裡,隻有夢中的飛燕才會不停喚着他的名字,隻有他的小仙女才會溫柔如水待他。
“公孫策,你醒一醒啊!”又是這道聲音,難道現在才是夢?公孫策已經分不清此刻走在他身邊的飛燕是虛幻還是真實,他閉眼使勁捶了捶自己的頭,再次睜眼竟看到另一個自己和飛燕走在前方。
“我告訴你呀!”
“嗯?”
公孫策聽着前方的“自己”用悶悶的聲音回應,心裡有些奇怪又酸澀。這夢實在過于怪異了,竟然在夢裡看着“自己”與心悅的姑娘相伴而行。這夢也實在過于苦澀了,原本與飛燕閑逛是歡欣之事,可她嘴裡字字句句都是另一個男人。他氣度再大,也無法淡然處之,但他依然想聽她說說話。
“我昨天已經在狀元坊訂做了一套新衣服,過幾天包拯中狀元的時候,我就可以穿着這套新衣服和他一起巡遊京城了。”
“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已經是狀元夫人了?我告訴你現在是考狀元,不是考捕快!你以為查案查得好,治國就能治得好啊?要不然那麼多的巡捕,不都可以當官去了嗎!”
公孫策心裡郁悶不已。要論出身,才華與見識,他公孫策又有哪一點比不過包拯呢?包拯不過是因為在破案方面比自己稍勝一籌罷了,現在風頭卻都被他搶了去。考狀元又不是隻考破案,他比包拯強的地方可多太多了,憑什麼包拯就是狀元了?更可況,她怎麼就要和包拯一起巡遊京城了?包拯不過是比他先遇到飛燕,他們兩人還什麼都不是,怎麼就一起遊京城了?若是……若是自己中了狀元,那飛燕會和自己一同遊京城嗎?公孫策一個激靈,被自己心裡的想法吓到,又不禁有些想入非非。原來飛燕想當狀元夫人……
少年情動,不過如此簡單。他沒有花言巧語,還總是與她鬥嘴,可每每她說了什麼,他都習慣性地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無論飛燕說得多麼天花亂墜,他都會認真回應。愛慕下的本能,竟會是如此直接而不受控。就如同他明明不願與她讨論包拯,卻還是自覺地回了個“嗯”。
原來這世上,有比考狀元更難的事。
“其實呀,大家現在都知道考狀元主要看名聲。那麼如果論真才實學的話,包拯現在已經是第一了!如果論名聲的話,包拯現在是一等一的。如果論外表的話,包拯現在更更是一等一等一了!”
“拜托啊,前兩條還算将就,還算可以。但是要說外表,這什麼時候黑乎乎的也變成了美的标準了?”
“他不好看你好看啊?白白的像是吃不飽飯血氣不夠的樣子。”
公孫策看着“自己”與飛燕的對話,氣得不輕。自小,身邊的人便總是誇他玉樹臨風翩翩公子,怎麼在飛燕口中就成了白面書生男生女相了?那包拯黑得幾乎可以和夜色混在一起,笑起來就像塊燒得發紅的黑炭,和俊俏絲毫不沾邊,怎麼就是外表一等一了?公孫策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也是這般小肚雞腸,飛燕每誇包拯一句,他心裡的氣憤就多一分。直到她說自己不如包拯好看,心中的憤懑達到頂峰。自己哪裡不好看了?他很想掰過她的臉,讓她好好看看自己。可又心酸地發現,自己在她眼裡,原來是這樣的一無是處。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長什麼樣,她都不在意。
公孫策有些無措,許是在夢中,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想,情感不斷蔓延擴大。許多他平日裡未曾有過的想法,此刻不斷冒出,一個接一個,撞在他心上,讓他越發混亂惆怅。頭腦有些發脹,他加快了步伐,追上了前方的“自己”與飛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