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細水流長的溫馨日常中,有什麼種子悄悄地冒了芽。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喜歡這個人,明明這麼不着調,還口花花,與他完全相反的人,卻令他不得不在意,不得不留心,可能喜歡這件事本來就沒有道理。
又一場雪過後,暖洋洋的陽光從雲層中射出來。
蕭瑟荒涼的庭院被覆蓋了兔絨般的積雪,遠處的樹枝和屋檐都變得玲珑剔透、晶瑩透明,刺眼的雪光泛在玻璃窗上。
病全好了,阿七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和柒一起清理屋頂的雪,好讓太陽能發電闆工作。
才幹了十幾分鐘,阿七就一屁股坐到水泥欄杆上偷懶,瞧見柒在一旁認真鏟雪,覺得神情專注的靓仔有一丢丢蜜汁乖巧。
阿七壞壞地一笑,“嘿嘿,乖乖仔,好好幹!”
柒卻停下動作,對某人進行死亡凝視。
那道視線特别強烈,偷懶的阿七心虛地移開目光 ,“我臉上長花了嗎?靓仔,你幹什麼這麼看着我?”
阿七跳下欄杆,吹着不在調上的口哨,上挑的視線望向天空,舉起鏟子有一下沒一下地鏟雪。
“……”靠近,凝視。
那雙黑沉深邃的眼睛目光灼灼,就算臉皮厚如城牆,阿七也扛不住了,隻好加快幹活的速度。
一忙就是一個上午,清理最後一塊太陽能發電闆上的雪。
阿七倚靠在欄杆旁,合攏雙手,往掌心裡哈了一口白氣,然後使勁搓了搓。
忽地眼前一片陰影飄來,阿七擡起頭,“靓仔?”
話才落音,手就被柒的手攏住了,兩雙手互相摩挲着。
柒的手指有薄薄的繭,擦過手背的皮膚,像是數根纖長柔軟的羽毛,輕輕地撓過。
阿七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他們的相處模式,好像早就潛移默化地發生了變化。
中午随便吃點面條,又開始清掃了一下院子裡的雪。
積雪足有二十厘米高,掃着掃着,就發現那隻光頭男喪屍的屍體,之前還來不及處理,這次他們決定澆點汽油燒了。
那隻光頭男喪屍顯然是變異的,速度和力量都比普通喪屍提升了一大截,似乎還有一定的智力,翻過四米高的圍牆對于它來說,不是難事。
阿七看着火光逐漸吞噬那具喪屍的屍體,回想起在商場遇到的嬰兒喪屍。
要是喪屍全部進化成這種怪物,他們還有命活嗎?
今天的晚飯是炒面,一大盤炒面香噴噴的,每一縷面條都染上了漂亮的醬油色。細細的面間,夾雜着脆生的豆芽、橘黃的胡蘿蔔絲與粉紅的火腿腸絲,光看顔色就讓人食欲大增。
晚餐過後,太陽早已被地平線吞噬。
他們将高倍望遠鏡搬到二樓看星星,沒有光污染的天空像是一塊黑色的錦緞,上面綴着閃閃發光的寶石。
他們也不懂什麼星座、什麼星座的,就是瞎看,反正又無事可做。
“我好想玩遊戲,好想刷視頻啊!”阿七感歎道,往後一倒,躺在地毯上。
一顆毛絨絨的狗頭擱到他胸口上,他敷衍地摸了兩把。
土豆的尾巴轉得像風扇,碰落旁邊疊成一摞一摞的書籍。
“行了行了。”阿七拍了幾下狗頭,土豆卻更加興奮,舔了舔他的臉。
“呸呸呸,怎麼那麼臭,你是不是吃屎了?”阿七表情扭曲,使勁用手背抹了抹臉。
柒把抽紙盒丢給阿七,彎腰撿起那些書。阿七也幫忙撿了幾本,一張照片從扉頁裡滑出來。
照片上是一對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夫妻,身側站着一個小孩。
柒撿起來,順便看看,“你細隻個陣嘟幾得意。(你小時候挺可愛。)”
阿七湊近瞅了一眼,“邊有你得意啊!(哪有你可愛啊!)”
柒低頭再次瞅了瞅照片,“你真嘅唔憂心乜?(你真的不擔心?)”
當然擔心,怎麼可能不擔心,可是擔心也沒有用,阿七在心底悄悄歎了口氣。
柒看着阿七,露營燈的光晦暗又昏黃,那張側臉在燈光下竟然意外顯露一絲落寞。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照片,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等末世結束,我陪你去揾佢哋。(等末世結束了,我陪你去找他們。)”
卻感覺到一道強烈的視線,轉頭就對上阿七疑惑的眼神,柒也不知道對方那顆優秀的大腦在想什麼,“點解咁樣睇住我?(為什麼這樣看着我?)”
阿七認真地端詳着柒,若有所思地說:“靓仔,你是吃錯什麼東西了嗎?忽然想當暖男了?”
“……”柒無語地看着某隻煞風景的傻子。
“那約好了。”
“乜啊?(什麼?)”
阿七翹起嘴角,拍了拍柒的肩膀,“不管我們誰能活着度過這個末世,都要找到那兩個要成果不要小孩的研究狂。”
活着找到那對父母嗎?阿七的父母,也就是他的遠方親戚,是名義上收養他的長輩,事實上他們常年不在國内,他對他們的印象很單薄。
但這些并不重要,他清楚阿七的想法,假如他和阿七之中有一個人死了,也能在心底建設一個目标。
人要是沒有希望,獨自一人在與世隔絕的避難所裡,無數次度過這樣重複的日子,是要瘋掉的。
可柒并不想答應阿七,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很痛苦,孤獨到甚至自己也感受不到孤獨是很痛苦的……
轉眼間,兩個月過去,阿七不記日子,模模糊糊地想到差不多是春節了,準備包餃子。
當時種韭菜時,特意留了一把,去地窖裡翻出來,卻發覺都枯黃蔫癟了,沒辦法吃,最終決定包豬肉餃子。
在餡裡還放了大顆脆彈的蝦仁,外頭包裹一層晶瑩剔透的皮,蘸一點醋或者醬油,隻需要輕輕一咬,飽滿的肉餡和鮮美的湯汁就溢滿口腔。
吃了幾個餃子,阿七在餐桌底下掏啊掏,掏出一大瓶酒,用番石榴汁的飲料瓶裝着的。
他又拿出兩個玻璃杯,笑眯眯地說:“靓仔,反正你也成年了,要不要喝點酒?”
蓋子一擰開,一股濃郁的酒香飄散了出來。
這是他當初去鄉下大采購時順帶買的,是農家自己釀的米酒,味道格外香醇。
“滿上滿上。”他給自己和柒倒上酒。
兩個人舉杯輕碰,阿七喝了一大口,卻見柒隻是抿了一點。
“喝得這麼斯文,你是妹仔嗎?”阿七故意調侃他。
“……”柒放下杯,“我驚你飲醉酒,發酒癫。(我擔心你喝醉了,發酒瘋。)”
“我什麼時候發酒瘋了?放心了,我酒量很好的。”
又一杯酒下肚,胃裡漸漸暖了起來,人也微熏了。
溫暖的室内隔開凜冽的寒風,竈裡的柴火燃燒着,時不時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
外面很安靜,安靜得好像整個世界隻剩他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