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字寫的很工整。”他誇獎道。
荊舟接住他遞過來的本,淡淡道:“還行。”
然後他聽見對方繼續問。
“你的教材到了嗎?”
荊舟挑眉說:“還沒有。”
“一會上課你把桌子并過來,和我一起看吧。”
荊舟不禁皺了下眉,H3星球上的人怎麼都這麼友善?友善得他無所适從。
他握着筆猶豫了一下:“這樣好嗎?好像太麻煩你了。”
對方還給他一個溫暖的笑容,“沒關系,我離你最近,有事應該先伸手。”
荊舟:“這個…”
他僅僅假裝成H3星人生活了半天,就已經接受到遠超想象的溫暖。他從小在自私冷漠的環境裡長大,再加上在戰争中失去親人,他已經不再相信當真會有人不帶任何目的、簡單純粹去關心别人。
但是現在,他的想法産生了動搖。
大抵是感受到了荊舟的抗拒,蔣歸呈想了一下又道:“或者我可以借書給你,我和其他同學看一本就好。”
“那樣就更麻煩你了,還是...我們看一本吧。”不知道從哪裡湧來窘迫,荊舟扭頭看着桌面,手掩着嘴唇咳了一聲:“謝謝你。”
“不客氣。你願意把筆記借給我,應該是我謝謝你。”蔣歸呈微笑着說。
荊舟呆呆地握着筆看他,思緒漸漸飄到别處。
H3星球上的人友好而特别,跟他們互動起來的體驗非常新鮮,尤其是被很多人關心的感覺會讓自己明白,自己是被愛包圍的。
他人生第一次冒出了一種想法——也許主動幫助别人的感覺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有一瞬間,他忽然覺得也許到H3來執行任務,是他這短暫人生裡做的最正确的決定。
但是很快他就清醒過來。他是D7星球的人造體,承擔着與一般人截然不同的重大使命,天平怎麼可以向H3傾斜。
“怎麼了?”
見他愣神,蔣歸呈伸了手往他眼前晃了一下。
“沒什麼。”荊舟猛地眨了下眼睛,收回視線悶頭繼續抄筆記。剛抄了兩筆,手表屏忽然亮了起來。
他餘光瞟過去——
接引人向他發來了宇宙傳訊。
[今天晚上之前要在A01區域中選擇一個點位簽到。]
[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一定要保證你所收集的數據不被竊取,因為目前無法确定安全區内是否有來自對立勢力的潛行者。]
[如果有緊急事項或重大事件發生一定要先向我彙報,不要私自作出決定!]
荊舟默然看着,片刻後熄滅表屏。
*
下午第一節的宇宙環境課上,老師在講藍星聯盟中幾大星球上的能源分部和利用。和說好的一樣,荊舟沒有書,蔣歸呈就把課桌搬過來和他一起看。
距離變得近了,很多謊言就會被撞破。荊舟發現之前借筆記的時候蔣歸呈對自己說他寫的字很一般,但這會如荊舟所見,人家那字寫的行雲流水,筆鋒蒼勁又秀氣。
于是荊舟偷偷在備忘錄裡寫下——
[H3星球上的人似乎也會說謊]
“宇宙能源分布圖大家一定要記清楚,并且要能流暢地畫出來。還有現存的可生能源和不可再生資源分類利用,這些都是你們走出校園以後還會利用到的知識,一定要記牢。”老師在講台上強調知識點,底下的同學要麼畫波浪線要麼奮筆疾書。
荊舟的語言環境模拟成績很好,要順利跟下來一節完整的筆記根本沒有問題。但是他太久沒寫過字了,當面對這種需要記高強度高效率筆記的科目時,手寫速度就會比課堂實時進度慢上一點。
可是他面前的教材永遠是等他記好最後一個知識點才會往後翻。
荊舟沒怎麼經曆過人情世故,但他不傻,這點細緻的小心思怎麼會看不出來。
“你不用等我,我本來就寫得慢。”荊舟壓低聲音對蔣歸呈說。
對方身子坐得筆直,正專心看向講台,開口時依然是溫柔語氣:“沒事,書你拿去看,如果筆記跟不上我自習課可以借你。”
“你...”荊舟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腦子裡的想法在一瞬間變得很複雜,等到片刻後再次開口時,語氣裡明顯多了回避的意味。
他把頭朝另一邊偏了一些,讓蔣歸呈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裡,低聲說:“不用這麼麻煩,你已經幫了我足夠多,我會看着辦的。”
他感覺對方應該是扭頭看了他一眼,但他沒管,隻是壓低了頭記筆記。就像在蓄意躲着善意。
40分鐘的時間過得飛快,下課鈴一響,荊舟就把桌子挪了回去,同時前座的唐三匨拔腿就往外溜。
班長蹭地站起來把他給揪了回來,“等一下,先别走,我統計個東西。”
唐三匨耷拉着眉:“這才開學第一天,你又統計什麼啊?”
班長一副老幹部的樣子站在過道上擺手示意他先坐下,目光環視整間教室,确定人都在。
“這個學期要住校的同學可以報名了,在我這裡簡單登個記就行,然後我再報給老成,時間截止到今天自習課上課前。”
教室裡不知道哪個同學接話道:“鬼才住校。”
“哈哈,你去年住校住出心理陰影了?”
“宿舍那個破電路,動不動就停電。有多少個晚上寝室沒電我在那舉着手機挑燈夜戰!”
“勤學精神,值得肯定。”
“我雙眼可是5.0的好視力,差點就給我熬成老花眼了!”
“戴眼鏡更顯得有文憑。”
“而且最尴尬的是,書還沒背完,手機沒電了。”
“哈哈哈哈,你記憶力可真差。”
“滾,笑個屁。”
班長聽罷也跟着笑了兩聲,而後繼續說:“剛才有同學說了,宿舍電路不好。這個不用擔心,學校已經在假期的時候全面整修過了,寝室晚上的電最晚會在晚上十一點斷電,保障大家的用電需求。”
唐三匨去年就是住校生,班裡和他一起住校的除了幾個同學還有一個蔣歸呈。他一邊聽班長講,一邊在座位上預謀着什麼,片刻後扭頭看向坐在斜後方的蔣歸呈,笑呵呵問:“呈哥,你還住校嗎?”
蔣歸呈泰然道:“不出意外是這樣。”
“咱倆一起報名呗,我想做學霸室友,去年我沒排到你那個雙人寝室悔死我了!”
仿佛是為了激勵他,蔣歸呈笑了笑:“那你今年加油和我分到一起。”
但唐三匨反而先洩了氣,撇着嘴說,“我感覺不太行,一二三年級加起來就那麼一間雙人寝,我臉得多白才能住進去。”
蔣歸呈輕輕笑了:“如果這樣說,我也不一定會繼續分到雙人間。”
“可是雙人間比較安靜事也少。”唐三匨忍不住投訴道:“你都不知道,我去年和别的班的住一起,大晚上打呼噜,還有一個是汗腳,我在寝室可謂受盡折磨。哦對了,去年期末考我成績下降就是他們害得!”
“是嗎?”蔣歸呈彎着眼睛看他:“不能這樣推卸責任的吧?”
“我隻能說,我今年一定要避開極品室友!要不呈哥,我給你當挂件,你帶我一起走得了。”唐三匨說到動情處已經是情不自禁扒在對方桌面上,眼睛裡閃着光,看起來像隻可憐巴巴的秋田犬。
蔣歸呈無奈地把人把拉下去,下一秒笑意僵在臉上,忽然不說話了。
荊舟從旁邊看得很清楚,前一秒還很放松的蔣歸呈,身子很明顯地一僵,眼神突然變得有些迷茫。
“我去年和誰住一個寝室?”他忽然問道,語氣充滿了自我懷疑。
唐三匨被他一問瞬間也愣住了,半天結結巴巴說:“外班的,我也不認識。”
蔣歸呈有些遲疑:“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沒印象正常!”唐三匨着急忙慌跟他說:“不光是你,我也沒什麼印象。好像他一共也沒住幾天,就時住時不住的那種,據說是嫌棄寝室總是無故斷電所以不住了。”
“你沒見過他?”蔣歸呈的目光帶着懷疑。
對方搖頭如撥浪鼓,甚至舉起手對燈發誓:“我真沒見過,完全沒印象。”
蔣歸呈緩慢地垂下眼。
“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