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舟。”
“怎麼了?”荊舟回頭問。
蔣歸呈站在一張實驗桌前,神秘地對他笑了笑,“來一下。”
荊舟納悶地走過去。
已經被收拾幹淨的桌子上不知何時擺放着燒杯和其他實驗材料。蔣歸呈手裡拿着一個試管,正往一個小瓶子裡傾倒某種透明液體。
荊舟:“你這是?”
蔣歸呈豎起帶着塑膠手套的手指比在唇邊,“噓。”
他從實驗桌下小冷凍箱裡拿出來一個冰袋,放進盆裡,又倒了些水,把剛被封好口的小瓶子放進裡面。
荊舟懵懵地站在一邊,不知道要在這裡等什麼,蔣歸呈顯然是知道實驗一定會成功,開始不緊不慢收拾東西。
然而等了十分鐘,什麼都沒發生。
大課間鈴響過一次,窗外操場上響起課間操的旋律。蔣歸呈重新把桌面整理好,摘了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扔進垃圾桶。
荊舟在這幾分鐘裡什麼都沒幹,他還是站在實驗桌前,不是瞟幾眼蔣歸呈就是低頭看着一點變化都沒有的小玻璃瓶。
幸好他算很有耐心,但凡換個人可能會以為蔣歸呈在搞某種整蠱遊戲。不過他實在是想不出來蔣歸呈打算做一個什麼樣的實驗。
分解、置換、氧化...?
總不會小瓶子裡的液體突然發生分子結構變異,變成某種光源吧?
荊舟越想越覺得離譜,心思也随之飄到外面去了。蔣歸呈發現他眼神呆呆的,轉身面向他,手指輕敲桌面,淺淺的眸子彎出溫柔的弧度。
荊舟一怔,恢複神采的藍色眸子看向桌面。
然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小瓶子裡的澄明液體中析出幾片微小的羽毛狀物質,從瓶口向下緩緩飄落,越結越多,凝結在瓶底,變成了細小的冰晶。
荊舟還在想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耳邊傳來低語。
“你看,下雪了。”
八月立秋,尚未出暑。那一天,荊舟眼前下了場最熱烈最浪漫的雪。晶瑩的雪花軟綿綿地在瓶身之中翻飛,世界好像随之靜了下來。
“現在你見過雪了。”蔣歸呈說。
時間仿佛像沙漏一樣倒轉,帶回到那個身在宿舍的夜晚——
“我們北部的氣候真是絕了,我特别喜歡在冬天幹一場雪仗。”
“那還挺遺憾的,我沒見過雪。”
寂然間,有一種溫暖卻糾結的情緒蠢蠢欲動。荊舟擡眸看向對方,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驚訝:“你就為了那天我随意說的一句話,特意做了這個造雪的實驗給我?”
“噓。”蔣歸呈截住他的話,開口時聲音很輕,“我什麼都沒做。如果被老師發現我在下課時間偷偷做實驗,我們兩個都會完蛋。”
說罷他把小瓶子從冰水裡撈出來放在荊舟面前,繼續說:“再多等一段時間析出的晶體更多,會更好看。”
荊舟沒有說話,即便藏在他心裡的話遠比那些雪花還要多。他伸手慢慢握住瓶身,一股涼意頃刻遍及掌心。
蔣歸呈...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明明荊舟胸膛裡的一顆心早就因為戰亂和死亡變得冷漠,蔣歸呈卻總有辦法瓦解那些堅如磐石,甚至于讓心變軟。
荊舟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因為他需要執行任務,一旦心軟就很可能被敵人利用。
蔣歸呈是敵人嗎?
應該不是。起碼荊舟希望不是。
身處荊舟思想漩渦中的當事人仿佛什麼都沒有覺察到,從容地倒掉剩下的水,把沒用完的冰袋重新塞進冷藏箱,回來的時候朝窗外望了一眼。
“間操快做完了,該回去了。”
他把實驗室裡的窗戶關上,拿着鑰匙在門口等荊舟出來。
荊舟默然站了許久,等到手掌被冰的有點麻木了才把小瓶子揣進口袋,走出實驗室。
廣播室的大喇叭音響開得很大,站在走廊都能把外面正在放的隊列進行曲聽得一清二楚。
光線明朗的走廊裡,蔣歸呈和荊舟一前一後走回教室。
荊舟口袋裡的小瓶子和大腿隻隔了一層薄薄的布料,行動時貼靠着皮膚有點拔人。他繼續走了兩步,覺得太涼,把手伸進口袋。
小瓶子裡析出的雪花比剛才多了幾片,晶瑩雪白,似絨花緩慢落進眼底。
荊舟靜看片刻,情不自禁伸出手指,隔着薄薄的玻璃觸碰那些冰涼,一瞬間心如鹿撞。
帶在手腕上的表突然開始震動,表屏上彈出幾行字。
警告,用戶身體狀況異常!請盡快進行身體檢查。
荊舟猛地一驚,擡手看去,表盤忽地一閃,原先的文字被使用者的異常生命體征取代。
加粗的一行紅色數值不斷變化,反映着身體出現了無法遏制的心動過速。
荊舟立刻開始深呼吸,幾次之後勉強把心率降下來一些。
樓下整理好的各班隊列正有序進入教學樓,厚重雜亂的腳步聲從樓下隐隐傳來。荊舟往窗框邊靠了一下,鼻息由重到淺,鬓角滲出薄薄一層冷汗。
他的心髒還是跳得很快,但腳下爬升的響動離他越來越近,荊舟估算一下時間,預備鈴應該很快就要響了,沒有時間讓他繼續逗留。
他把瓶子重新塞進口袋,盡量快地穿過走廊。路上不經意的擡手,表盤在陽光下閃出一道亮眼的折射光。隐約之間,D7星球的文字在白光之中交替顯現。
當前心率失速——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