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間，蔣歸呈端着一個一次性水杯回來，荊舟接過杯子的時候發現水是溫的。

他捧着杯喝下，溫度适宜的水柔和地劃過喉管，撕裂的感覺消退了不少。

“還要嗎？”蔣歸呈問。

“不用了，謝謝。”荊舟下意識用拇指摩挲紙杯邊緣，然後說：“嗓子好受多了。”

蔣歸呈點頭，繼續問：“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荊舟搖頭，剛要開口講話，恰在此時有人推門進來。

“荊舟醒了嗎？”

唐三匨起身往門口迎，“老師，荊舟醒過來了，你幫他看一看吧。”

來人應當是校醫，蔣歸呈也自覺讓開一點位置，等對方走到床邊。

校醫懷裡抱着醫藥箱，看荊舟已經能坐起來，凝重的臉色好看了很多，“既然能坐起來了，看樣子沒什麼事，你有哪裡難受嗎？”

荊舟：“沒什麼力氣，還有點累。”

“你中暑暈倒了，蘇醒之後會有這些症狀都是正常的。你還有沒有頭暈惡心之類的症狀？”

荊舟搖頭。

校醫看看他點一下頭，繼續說：“先量一□□溫和血壓吧。”

他把體溫槍伸進荊舟耳郭，又在他胳膊上纏幾圈血壓帶，确認各項體征全部正常。

“沒事了。”校醫說：“他可以回去了。”

唐三匨長舒一口氣。

“回去之後，可以适當喝一點帶納或者是電解質的水，不要一口氣喝太多。近期不要吃太涼或者油膩的東西，早餐可以去食堂吃一點綠豆粥。”校醫又道。

蔣歸呈點頭：“好，我記住了。”

校醫從白大褂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塞給蔣歸呈，“我留一個電話給你，晚上如果他還是不舒服可以打給我。”

說完這些，他神色嚴肅地盯住蔣歸呈，囑咐道：“還有你記住，你是懂一些醫學常識沒錯，但是沒有行醫資格證，不要亂來。”

蔣歸呈把名片收好，淡淡一笑：“這個我知道，老師。”

校醫卻笑不出來，盯着他嚴肅道：“我不是開玩笑，你最好認真記住。”

氣氛因為這句話突然微妙起來，唐三匨替蔣歸呈打圓場：“老師，那個時候荊舟已經失去意識，蔣歸呈也是着急了才會打算用冰水幫荊舟降溫。而且，采取降溫的措施也是沒問題的呀。”

校醫繃着張臉說：“一碼歸一碼，雖然允許采取降溫的急救措施，但是你事先知道他有沒有基礎病了嗎？如果他心髒有問題，冷熱驟然交替是會引發心髒病的，那可是比中暑更能直接危及生命的情況。”

唐三匨似有不服，撇撇嘴繼續分辨：“可是蔣歸呈隻是讓同學拿來這些東西，他也沒真上手啊...”

校醫瞪了他一眼。

唐三匨掩嘴清嗓，默默低頭認慫。

蔣歸呈微不可查地碰了碰他，讓唐三匨先别說話，然後對校醫端正認錯:“我知道了老師，以後一定慎重行事。”

校醫的目光輕輕掃過蔣歸呈，似乎是不想再多說什麼，擡手朝荊舟身上指了一下，“行了，歇一會收拾一下帶他回去吧。”

但緊跟着荊舟忽然翻身下床，一腳蹬上鞋，面向衆人：“我好多了，不想占用公共資源和大家時間，現在就可以走。”

*

“我好多了，不想占用公共資源和大家時間，現在就可以走。”

這句話說來是這樣，但荊舟最開始是想說：“我不用歇，現在就想走。”

因為聽起來情商很低，又帶着點火氣，很不合時宜，最後潤色了一下。

他會生氣的理由很簡單，校醫批評了蔣歸呈。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蔣歸呈被訓斥心情就非常不爽，大概是因為蔣歸呈在他心裡總是很優秀的關系吧。

至于校醫為什麼要批評蔣歸呈，更具體的理由是他在回宿舍的路上知道的。

“校醫剛才跟你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荊舟問。

備考期間的晚上，操場上連一個鬼影子都見不到，即便真的有，也隻能是現在正在往寝室方向走的他們仨。

蔣歸呈被唐三匨和荊舟夾在中間，聞言側頭看着對方問：“勸我不要亂來的那句？”

荊舟聳肩，不置可否。

“其實也沒什麼，你中暑暈過去之後，我想到用冷水和酒精來幫你降溫，就讓同學去小賣店買來送到醫務室。”蔣歸呈邊說邊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薄唇緩緩翕動：“當時确實是着急了，隻想着盡快讓體表溫度降下來，忽略了你的身體是否承受得住這種溫度驟降的變化。”

“所以你的意思是校醫說的沒錯？”

“從專業的角度講，我确實有失妥當。”

唐三匨一聽又開始為蔣歸呈鳴不平，“但那也是情急之下為了救人才犯下的錯誤，可以理解通融，至于那麼嚴厲的職責你嘛。”

“我有同感。”荊舟說。

蔣歸呈眸光淡淡地往荊舟些微垂着的嘴角撇過去，語氣頗有點谑笑的意味，“怎麼，你生氣？”

“我當然生...”脫口而出的話說了一半，荊舟很快改了口，“就是覺得過意不去，因為我的關系讓你被批評。”

“沒關系。”蔣歸呈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轉回頭去，目視前方，坦然行進，“這都是小事，最重要是你沒事。”

咚咚——

随着溫柔的話音在寂靜的夜裡落下，荊舟一陣心悸，手腕上的手表忽然亮起，發出強烈的白光。

唐三匨隔着蔣歸呈探頭朝光源處看過來，随口道：“荊舟，你這什麼手表，好亮啊，我感覺你好像總是帶着。從哪裡買的？”

荊舟飛快按下電源鍵，表屏霎時熄滅。

他用力深呼吸來遏制過速的心跳，整個過程還要當心不能被其他人發現。過了一會他才回答：“手表是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在哪裡可以買到。”

他聽見唐三匨失望地“哦”了一聲，一邊走一邊哼起小曲。

心髒快速跳動帶來的不适似乎被他遮掩了過去，他的身體像捕捉到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那樣，微不可查地和蔣歸呈分開些距離。

路燈下，結伴的身影被拉得老長，随着整齊的步調，并肩向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