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燒烤吃的那叫一個撐,幾個人從放學吃到天黑,飯後打算從公園裡繞路回學校以便消食。荊舟在回程之前推脫說要去洗手間,實際上是為了把近日的行動總結上傳到系統。
他把最近的一些所見所聞寫了上去,還在最後補充了一句——
[H3人有點重口,好像什麼都吃]
周五晚上出來逛街的人遠比平時多,連平日裡隻有畫家和攝影家來取景的僻靜公園裡也全是人。隻不過從遠處看,人群的聚集分布是不均衡的,人最多的範圍隻集中在沿湖的那一片區域。
唐三匨邊沿着公園裡的石子路走邊刷手機,片刻後說:“社交平台上有人說這公園晚上有活動,難怪一堆人圍着。”
班長撇撇嘴,“不是發騙人保健品的活動吧?”
小陳個子沒有唐三匨高,蹦了半天就看見園區深處幾點淺黃色的亮光,摸着腦袋琢磨:“幹什麼呢這麼熱鬧。”
此時,他們正走到湖水引流的下遊。夜色中緩緩流淌的溪流映着晴好的夜色,反射出明亮的波光。溪流中心,一抹暖黃色從不遠處飄來,緩緩從他們腳邊經過,随着河水流向漸漸飄向更深處。
他們幾個的目光就随着暖黃色的燭光由遠及近,安靜地像是給世界開了靜音。
片刻後,班長最先反應過來,直呼:“花燈,裡面在放花燈!”
小陳淺淺瞥了他一眼:“你幹嘛那麼興奮。”
班長一愣,解釋道:“你們不想去湊熱鬧許個願嗎?”
許願?
唐三匨随便想了想說:“也沒什麼願望,考試成績都出來了,現在許願進年組前五也不現實。”
“沒讓你放馬後炮。”班長差點兩眼一黑,繼續問:“别的呢?就沒點什麼想要的嗎!”
“别的?”小陳摸摸腦袋,緩緩說:“這麼突然讓我想願望,也想不出來啥啊。”
班長抿唇成一線,心說真不能指望你們倆這榆木腦袋!
“再好好想想,你們倆不至于這麼無欲無求吧。”班長一舉一動很是迫切,不斷催促他們快點想,繼而又看向另一邊問:“呈哥和荊舟也沒有願望嗎?”
“婁肖鳴,你不對勁。”
還沒等荊舟回答,唐三匨冷冷地往班長臉上瞟一眼,鄙夷道:“看你這麼積極,你肯定是想去許願。你有什麼願望,說!”
班長沒等用刑就先招供,刻意回避對方視線,小心翼翼道:“說出來就不靈了。”
唐三匨小手往他身上一指,扭頭對身邊的荊舟說:“你看你看,他肯定有問題!”
荊舟确實有願望,但是他對許願一事看得很開,簡言之就是可以許,但沒有必要。他朝唐三匨臉上粗略地瞟了一眼,平靜道:“沒見過像你這樣強迫别人把願望說出來的。”
唐三匨嫌他不懂得搞事的樂趣,翻了荊舟一眼。
一旁偷偷觀察的小陳手指摩挲着下巴,邊分析邊問班長:“你是不是看上哪個妹妹了,想跟人家告白還沒勇氣?”
班長喉頭一哽,結巴道:“沒、沒有。”
唐三匨死死盯着他:“肯定有。”
小陳:“老實交待。”
“......交待什麼啊。”班長心虛得說話都沒底氣,狂給蔣歸呈使眼色求他解救自己于水火。
蔣歸呈走到班長身前,替他擋住半邊身形:“肖鳴不想說,就别為難他了。”
唐三匨見狀隻好把手放下來,鋒利的目光往他身後瞟。
班長窘迫得跋前疐後,蔣歸呈仰頭望了下夜色,語調柔和解圍:“時間還早,今晚夜色不錯,我們也沒有其他事情,就陪他過去看看吧。”
荊舟沒表态,小陳像連點器似的快速點了好幾下頭。
“看就看吧。”唐三匨鳴金收兵,說罷又飛了班長一眼,投訴道:“你也就能靠呈哥救你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班長感激涕零,朝蔣歸呈比了個多謝的手勢,興沖沖道:“那咱現在就去河邊看看。”
他确實是急得很,步伐又大又快,像競走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其他人落下老遠。
小陳遠遠望着他漸漸消失的背影,片刻後忽然蹦出一句:“三壯,想不到你們班長居然這麼純情,還會為了愛情放花燈。”
唐三匨幹巴巴笑了兩聲,跟着說:“他在我這裡的硬漢人設已經垮了,扶不起來了。”
*
公園裡河燈活動的主辦方是當地慈善機構,打着每放一個河燈就會為貧困災區的人民捐獻一塊錢的旗号吸引了附近人的圍觀。
班長先進去打聽了一下,河燈一塊錢一個,活動所得收入全部捐獻。他們幾個想着這活動要是真的,做個慈善也是好事,要是假的反正河燈也就一塊錢,不差那點錢,就一人買了一個。
他們從桌上劃拉來幾根筆,各自往貼在河燈上的便簽寫願望。
唐三匨前一秒還說自己沒有願望,一拿到筆卻寫的比誰都快,小手把紙捂得特别嚴實,生怕被别人看了去。
小陳頓時對他一頓冷嘲熱諷,還說:“你在我這的人設也垮了。”
班長蹲在河邊一個沒人的角落,手握着筆小心翼翼地寫下每一個字,嘴角帶着溫柔笑意。他把蠟燭包裝拆開,底部固定在河燈凹槽裡,按下打火機開關,将河燈點亮。
他用手掌拖着河燈底部,纖悉不苟地緩緩把河燈送進溪流,目送着溫暖的燭光随水而去,而後雙手合十、雙目輕閉,虔誠地在心裡将願望複述一遍。
好像這樣可以增加願望實現的概率似的。
荊舟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家園能夠平安,于是在便簽上寫下[願D7永無戰争侵擾],帶着此生最高的誠意送走了花燈。
他從溪流邊緩緩起身,一扭頭,蔣歸呈正蹲坐在不遠處的河岸邊,身邊被或大或小的亮光包圍,而他面向溪流伸出一隻手臂,手掌攤開,明黃色的河燈在他手邊向更遠的地方飄去。
周圍鳥鳴歡聲,蔣歸呈像是獨自融于靜谧的世界。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就那麼停留着,靜靜地目送光亮遠去。
蔣歸呈身邊那些螢火般的燭光忽明忽暗,側臉包裹在柔和朦胧的光線裡,輪廓顯得比平時更深,眼底凝結幾分愁緒,漂亮依然還是漂亮,卻是荊舟從沒見過的樣子。
他看上去好像真的是孤身一人。
荊舟把手放在隐約鈍痛的胸口,輕輕揉了幾下。
“還不走嗎?”他語調平靜地開口,同時朝對方走去。
在他的注視中,對方轉頭過來看他,色澤比往日深了幾分的瞳中映着點點碎光,像是蒙上一層水光。
“你寫好了?”蔣歸呈語氣輕緩地問。
“嗯。”荊舟點了下頭,垂在一側的手握了又松,在他身邊蹲坐下來。
燭光在潔白校服上跳躍着,青衫落拓的少年身上蒙了一圈亮光,他們保留了一段疏離的間距,影子卻落入地面,清晰地攪在一起。
蔣歸呈凝視他片刻,重新将目光伸向遠處,然後問:“你看,這裡有這樣多的河燈,你還能找到當初被你送走的那艘嗎?”
荊舟朝四周看了看,少傾後搖頭,“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