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迫的腳步聲在病房裡有點突兀,他的身影眨眼行至門邊。
“等一下。”蔣歸呈在後面喊住他:“不介意的話,等我一會吧。”
荊舟本來都要拐出病房,聞言停在門口看他,“還有什麼事?”
“本來我是打算今天就出院的,正好你來了,我們一起回學校。”蔣歸呈說。
荊舟納悶:“你幹嘛不回家,天天賴在學校?”
蔣歸呈笑了一下,“就算回家也空無一人,還不如回宿舍和你做個伴。”
空無一人?
“這周不是假期嗎?怎麼會沒有人?”荊舟疑惑。
蔣歸呈開口跟他解釋,神情平靜得像是在講别人的事:“我的父母都很忙,不管是工作日還是法定節假日都是如此,一年的時間掰着手指算也見不満五次。小時候在他們倆的這個同事家裡住幾天又在那個下屬家裡過幾天,像個漂流瓶似的居無定所,獨自流浪。”
獨自流浪...
荊舟一直以為H3環境安逸,這裡的人也都是阖家團圓、無憂無慮長起來的,沒想到也會有人的身邊缺少陪伴。
在這一刻,荊舟忽然想起了那個來自海邊的少年。也許以前蔣歸呈身邊有雒向秋陪着還能開心一些,可是現在雒向秋再也不可能回來了,他的身邊還剩下誰呢?
帶着這個想法,心裡忽然有些微微刺痛。他剛張口想說什麼,忽然發現,也許有的時候,蔣歸呈并沒有騙他,或者即便說的是謊言,裡面也有七分是真的。
D7星人從來都是冷漠的,即便沒有經受戰亂也不會有多大的改變。那裡的人奉行獨善其身,即便有親人圍繞也很難感受到真心和溫暖,所以長成的人大都自私冷漠。
荊舟很好奇蔣歸呈是怎麼在一個長期孤獨的環境中忍過心裡的寒冬,又學會了溫暖别人的。
躊躇再三,他還是決定問出口:“一個人的時候不會孤獨嗎?”他問這話的時候表情特别嚴肅,以至于蔣歸呈也跟着認真思考了很長時間。
“最開始也許會,不過父親最常對我說的就是,人總要在孤獨中學着強大。”
語畢,他忽然飛快地蹙了下眉,否定了自己的話。
“不過也可能不是這樣。”
他轉頭面向窗口,半睜的眼望向窗外:“或許從前雒向秋在的時候,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語畢,他再次看向荊舟,嘴角挂着淡淡弧度,“說了奇怪的話,很抱歉。”
荊舟将視線壓下去一點,淡淡道:“...沒有。”
住院部的小餐車準點出現,一位稍年長些的護工正把午餐逐一送進病房,咯吱咯吱的滑輪聲從走廊盡頭傳來。
蔣歸呈翻身下床,手裡的東西放在床頭矮櫃,朝荊舟道:“我收拾一下,麻煩你在門口等我,時間不會很長。”
視線在空氣裡平行交彙,荊舟選擇了默許。他握着門把退出病房,帶上房門,背靠着走廊的冰冷牆壁,安靜等他。
半個小時後蔣歸呈收拾好東西,跟母親打了電話報備,和荊舟一起離開醫院。
蔣歸呈進醫院的那天穿着校服,出來的時候自然也是這一身。他們本來想走回學校,礙于距離有點遠,蔣歸呈攔了一輛快車,說是體諒荊舟一路上送獎章的辛苦,車錢他來出。
他們倆坐在四人轎車的後排,一左一右隔着恰到好處的距離。司機師傅是個中年男人,有點社恐,幾次想主動和他們搭話都宣告失敗,最後怕車裡沒點動靜會尴尬,就打開了無線接收信号。
安裝在車坐後面的顯示屏忽然亮起,幾秒鐘後加載出各種可選模式。司機師傅着急轉彎,就在主駕駛那邊随手選了一個,不久後,車載電視開始播放午間快報。
說是快報,但主持人一開口就被發現了問題。這不是直播節目,隻是個錄播,還是好幾年前的。
視頻一開始就在着重介紹Y6與D7之間的大戰在H3的介入下以前者戰敗收尾,D7也在同時放棄中立身份加入藍星聯盟。
之後就是一連串關于D7星球的詳細介紹。
主持人的聲音凝練簡潔,似乎形成一種平緩的力量慢慢充斥在車廂内。後排上的兩個人身體伴随車身偶有輕微晃動,目光卻各自鎖定在面前的節目上,絢麗街景從他們身後的後視窗漸漸抛開。
蔣歸呈觀看錄像的時候全身以肉眼可見的放松,隔壁那位卻連下颌角的一片皮膚都繃得很緊。當主持人念完稿件上的所有信息之後,他忽然低聲插了一句話。
“他剛剛有個地方說錯了。”
司機師傅立刻從反光鏡裡瞄了他一眼。
“D7星球用紅絲帶為遇難者祈福也許是誤傳。他們不信仰任何宗教,會對風許願,即便是祈福也應該是在風裡,而不是系什麼絲帶。”
話音落下,蔣歸呈朝他那邊看過來:“你好像很清楚。”
“......”
荊舟的側臉輪廓被窗外變換的光影襯得格外清晰。他眨了下眼睛,神色漸漸放松下來。他似乎不打算作回應,默默搖下一點車窗,胳膊肘抵住車門,手托着頭,望向窗外。
後排陷入一陣沉默,司機師傅又往後瞄一眼,生怕話掉在地上,車開了五分鐘終于找到機會開口說話。
“這星球慘到差點被一炮轟沒,真惹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