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班第二節課由環境學老師講授星系内的水資源,荊舟假裝忘記帶課本,順理成章地把桌子和鄰桌拼到一起,大大方方跟蔣歸呈看一本。不過這都隻是表象,他的心思可一點不在課堂上。
假期沒結束的那個晚上,在唐三匨沒回來之前,為了獲取信任,蔣歸呈交給他一份可疑人員排查名單,上面都是曾參加過上一次宇宙戰争的A區特遣人員。
蔣歸呈說他已經将名單上的人篩去大半,隻留下了最後的100人。荊舟這些天埋頭梳理的也正是這件事,他辦事效率本來就高,再加上有蔣歸呈幫忙,十幾頁的大名單很快被排查到最後三頁。
他們把教材翻開立在桌面,兩個人肩貼着肩埋在後面。蔣歸呈經常會擡頭看向講台回應老師,荊舟專注地研究名單上各色人物背景,很快就掃完一頁從桌洞裡抽出另外一繼續調查。
蔣歸呈不動聲色地低頭一瞥,眸中有道光一閃而過,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是這張。”
荊舟:“怎麼?”
蔣歸呈:“這張清單上有幾個重點人物。”
荊舟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埋怨道:“你怎麼不早說?”
“我說了你就會相信嗎?”蔣歸呈唇邊挂着淡淡的笑,冷靜從容道:“應該還是會自己從頭調查吧?”
荊舟沉默不語,因為被對方說個正着。
“咳咳。”他開始清嗓轉移話題,手指在名單上點了兩下問:“哪幾個人有問題?”
蔣歸呈随手抓起筆,在名單的開頭和中後位置各圈了三個圈,跟着說:“你查過就明白了。”
荊舟挑眉。
第一個被圈起來的人是名單上少有的女性,是A區的特派援助軍人,年紀比較大,任務結束後因為受到外星磁場輻射退到二線工作,幾年前退役,目前居住在A區過這養老生活。
第二位重點人物也是參與上次宇宙戰争援助的軍人,男性,負責戰場信息的情報收集與傳遞工作。因為深入戰鬥現場時遭受到了戰鬥波及,身體遭受到外星磁場輻射并且受了重傷,戰争結束後因身體無法進行高強度活動離開戰事預備部隊,目前從事自由職業,常住A區。
至于第三位重點人物的信息相比起前面兩位就簡潔得多。男性,戰時特派記者,因為深入真實及時的新聞報道受到藍星聯盟戰後嘉獎,目前健康狀況良好,仍在公立媒體從事專門工作,受職業影響居住地不定,家人常住A區。
荊舟覺得有點奇怪,這個記者的資料看起來很普通,似乎并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但是蔣歸呈既然把他圈起來就一定有他的原因,他打算問問清楚。
“這個For什麼的名字很奇怪,是域外的人嗎?”他扭頭往蔣歸呈那邊看,話剛問到一半,臉色一變,“你怎麼了?”
蔣歸呈緊緊低着頭,手指抵在太陽穴上,蹙着眉,臉色很不好。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荊舟胸口有一種被揪住的感覺,他猛地攥緊了筆,記起這家夥的記憶還沒恢複,時不時就有頭痛的毛病。
“你沒事吧?”荊舟的臉色跟着嚴肅起來。
蔣歸呈抿着唇,唇色泛白,微微晃了晃搭在桌上的左手,表明自己沒關系。
荊舟勉強放松了一點,又對蔣歸呈會忽然頭疼感到奇怪。擡眼往講台上一看,老師正在用影片講解水資源的特點,剛好放到海洋資源的各種視頻,那麼澄藍的廣闊色彩,幾乎和雒向秋家鄉的那片海一模一樣。
蔣歸呈一定是看到影片導緻記憶受到刺激才會頭疼的。
荊舟放下手中的筆,筆旋轉着從紙上滾過,停在了一個潦草的圈上面。他掃了一眼被筆壓住的那個怪異的名字,很想解開心裡的疑惑。可等他再看向蔣歸呈想問個究竟,瞳孔深處卻隻有那張蒼白的臉,腦海中有一個糾結的念頭,好像喉嚨裡被塞了什麼東西進去,張口卻發不出聲音,搞得他很不自在。
在他的注視中,蔣歸呈不适的症狀正一點點減輕,他放下撐着頭的手,鬓邊滲出星點冷汗,雖然在擡頭看黑闆,但眉頭還是輕輕皺着,應該是不那麼疼但還是有點難受的。
荊舟看了他片刻,心裡忽然有些全酸痛,便索性把臉扭過去,像在回避什麼,齒尖輕輕咬住嘴角。
算了,等他身體好一點再問。
*
一上午的課程,二年級的課堂反饋都不好。為了讓學生們收心,同時提升學習的積極性,各科任課老師決定在每天留作業的基礎上額外加碼一個總結知識點和錯題任務,讓同學每天總結自己認為的重點知識和題目,以各科為單位,每科單獨一個本,一個禮拜交一回。
此消息一出,整個二年組叫苦不疊,一方面是不想寫,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寫,結果導緻午休時莘晖路上那家文具店客流爆滿。
全都是過來買筆記本的。
荊舟和蔣歸呈結伴去挑筆記本,唐三匨帶着他老哥幾位一起過來,此刻店裡的筆記本已經可以用瘋搶來形容,根本顧不上挑,能抓走一本是一本。
他們算是來得早的,那時候庫存還算充沛,等到12點以後再進來的同學就隻能各憑本事拼手速了。
眼下,他們幾個人懷裡各自抱了厚厚一摞筆記本在收銀台前排隊結賬。荊舟隐約記得之前來這家店的時候,收銀的店長是一個女人,可現在卻換成了一個男人。
瞧他的樣子大概四十多歲,身材中等偏瘦,穿着豎條紋襯衫,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頭發烏黑得駭人。
最開始荊舟以為他是新來的店員,但後來發現這個人結賬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就像是在這裡工作了很長時間似的,對這裡的一切都格外熟悉,包裝物品迅速整齊,擡手間露出明晰而結實的小臂線條。
最讓荊舟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從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眼,荊舟不由得從他身上看到海上日出的景象,耳邊似有海浪聲經過。
上一次他産生這樣的感覺還是在檔案裡見到雒向秋照片的時候。
也許這個男人和雒向秋可能有某種聯系。
荊舟猜想。
很快,他的猜想就得到證實。和他一起出來采購的八班學生明顯是認識這個男人的,甚至在看到他之後竟然主動脫離隊列走過去和他寒暄。
“叔,您怎麼來了?”班長率先沖出隊伍跑過去問。
男人聞聲擡頭,見到這些面熟的臉孔後眼睛忽地亮了,微笑道:“之前家裡有事,把店托給親戚照顧,現在事情都處理完了,我就回來看看。”
唐三匨緊跟着湊上去,神色關心地問:“您之後還要回那邊去嗎?”
男人思索一會,邊說邊向店裡環顧:“不确定,也許會回去,但我實在想念這個地方,有太多割舍不掉的回憶了。”
那些難以遺忘的往事翻湧而來,班長面露悲傷,眼角堆積着淚花,但還是在努力寬慰道:“叔叔,您...您節哀。”
男人卻釋懷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說:“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我們都不要再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