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舟回到寝室先洗了個澡,不過說實話,他沒覺得冷。他本來是想讓蔣歸呈先洗的,對方雖然沒淋雨,但回宿舍的路上跟荊舟挨着從大雨裡走過,胳膊和半截褲腿全濕了。
他覺得蔣歸呈細胳膊細腿的,抵抗力肯定不能和自己比,感冒也肯定在自己前面。但蔣歸呈說自己身上濕的地方不多,拿風筒吹一會就行了,讓荊舟自己自己洗就好,不用管他。
荊舟知道蔣歸呈有時候會習慣忍着不說,特意問了兩邊,但對方都是這麼回答的,隻能自己鑽進浴室裡。
他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蔣歸呈半躺在自己那張床上,纏着紗布的左手放在胸部偏下的位置,手裡握着剩下一半水的瓶子,右手則搭在額頭上,眼睛閉着,沒有聽廣播,像是在睡覺。
荊舟一邊擦頭發,一邊朝他那邊走過去,發現他肩膀手臂以及褲子上那些被雨澆過的地方還濕着,黏糊糊地緊貼着身體。
他跟本沒把衣服烘幹,又在這裡騙人。
荊舟有些生氣,幹脆直接來到對面床頭把人搖醒。
“别睡了,起床了。”
可蔣歸呈沒有反應,就像真的睡熟了一樣。
荊舟以為這人又在裝,便彎腰湊過來,把蓋在額頭上的手拿掉,無意中碰到對方手指,忽然被燙了一下。
怎麼會這麼熱?
荊舟以為蔣歸呈受涼發燒了,可探過對方額頭的溫度卻很正常。他覺得奇怪,伸手握住對方的幾根手指,又摸了摸他的身體,熱度全部滾燙得駭人。
荊舟納悶。這人是跳進什麼燒開水的大鍋裡去了嗎?身上怎麼能熱成這樣?
但不管怎麼說,蔣歸呈的安危是最要緊的,如果再叫不醒他,荊舟擔心他會就這麼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他扣住對方肩膀,想把人搖醒,動作間,蔣歸呈的頭偏向床邊,劉海些微散亂,表情平靜安詳,呼吸輕得幾乎連聲音都聽不到。
荊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驚慌,手心一點點滲出汗。他不敢去試蔣歸呈的鼻息,生怕真的探了個空。
他已經很久沒用過那塊手表搜索信息了,眼下卻急着尋找可以喚醒沉睡之人的方法。在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蔣歸呈纏繞着紗布的手正在一點點蜷起,呼吸聲也在逐漸變清晰。
荊舟聽見那縷鼻息猛地擡頭看過去,躺在床上的人眼睫飛快顫動,裹着紗布的手也正試着擡起。幾秒鐘後,手完全擡起來的同時,水瓶從掌心滑落,斜着從細瘦的腰胯滾落到床的另一側。
蔣歸呈應該是恢複了意識,但還比較模糊,手落在太陽穴上不斷按壓,卻怎麼也按不平略微凸起的眉心。
荊舟切斷手表電源,再次貼過去問:“你有哪難受嗎?”
不知道他聽到了沒有,頭往荊舟那邊偏過去一點,眼睛終于慢慢睜開一點細小的縫,然後閉上再睜,過了很久才完全睜開。
起初他看向周圍的目光還很茫然,等到瞥見荊舟的臉以後,眼神才逐漸清明起來。
“你這是…醒了?”荊舟不敢确認眼前這人究竟是什麼狀态,隻能半信半疑地問。
這次他終于得到了回應,雖然隻是一聲簡短的“嗯。”
“你這是怎麼了?剛剛你的身體突然變得特别燙。”荊舟說着就握住了對方的手,溫度卻不似先前那般燙了,而且還在持續退熱。
他這邊正在驚奇,那邊的蔣歸呈已經坐起來,擡眼看向荊舟,似乎有話要說。荊舟仿佛感覺到了什麼也轉頭看向他,視線在途中相遇時,捕捉到對方眼底泛着的不自然的淡紅色。
“我沒生病,可能是着涼了。”蔣歸呈如此說。
荊舟聽得隻想笑。
“着涼是你這種症狀嗎?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說的,儲存在我大腦裡的這些數據都是你親手鍵入的。麻煩你下次騙我的時候,先掂量一下能不能騙過去。”
蔣歸呈起初愣怔一瞬,旋即偏頭笑開,片刻後才複看向對方說:“你都明白的道理,我會不知道嗎?”說罷就要起身,腿上忽然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荊舟趕緊把他扶回床上,皺眉問:“你要做什麼?”
他看着蔣歸呈脖頸間的血色刷地退下去,皮膚蒼白一片,似乎虛弱到了極點。大概是感覺到荊舟的一隻手正放在自己背上,他薄唇微微抿起,扭頭望向窗外。
“快上課了。”
“你還想着上課?半天不上死不了。”
他看着蔣歸呈的臉色不太好,情緒沒有起伏。映着屋外透進來的光,琥珀色的瞳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冷調,再一眨眼,眼底的那片紅色漸漸消退。
荊舟覺得不太對勁,低聲問:“你在瞞我什麼?”
蔣歸呈這才把目光收回來,摒棄掉那些無聲掠過的情緒,靜靜地落在荊舟身上。
想了想,他說。
“放學之後,直接去實驗區吧。那裡有你想要的答案。”
*
雷陣雨在三個小時後終于雨過天晴,校園内彌漫着濕潤的空氣,一排排錯落有緻的樹上凝結了許多晶瑩的水珠,樹葉随風一抖,一顆顆珠子沿着葉脈滴溜溜滾下來。
荊舟坐在教室裡,面前攤開一本教材,右手轉着筆,時不時瞥一眼鄰桌,低頭寫兩行筆記。
這狀态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心不在焉,奇怪的是,每次老師把他提溜起來提問,他還全能答對,搞得老師腦瓜子生疼。
而把荊舟搞成這樣的始作俑者,卻在一邊看戲,時不時還提醒兩句正确答案,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要不是看在他身體不舒服的份上,荊舟早就上去怼他兩下了。
他就這麼郁悶煩躁地過完下午最後一節自習,把作業布置下的習題卷紙集體塞進書包,往肩上一背,跟兩位傑出室友打個招呼先行離開。
唐三匨後反勁,懵懵地對着他迅速離去的身影問他去哪裡,但也隻來得及問到這裡,荊舟像風從後門一般消失了。
蔣歸呈靜靜合上書本,翻開手機,盯着主頁面上幾條未讀消息,沒有點開看。
蔣歸呈什麼都不用問,他知道荊舟的目的地是實驗區的研究院。
他要去尋找那個答案。
*
中午的時候,荊舟本來眼看着一隻腳都要邁進研究院的大門,成歌的一通電話把他叫了回來。
誰讓他擔心蔣歸呈呢?
好在用他的速度來說,從磁石學院到H3的任何一個角落都不算遠,區區二十分鐘路程,就當鍛煉身體了。
從磁石學院出發前,他特意提前聯系了J博士。上次拜訪實驗室,中途因為那場突然的實驗倉促結束,所以他特意詢問今天有沒有實驗,免得去了不合時宜,再被人家趕走一次。
J博士今晚并沒有其他工作安排,而且恰好有事也在找荊舟,他這回算是自己送上門了。不過這次博士沒有讓荊舟去往常的實驗室,反而讓他去生物研究小組的一号實驗室找他。
荊舟覺得奇怪,好好的怎麼還換地方了?後來他轉念一想,可能是要說的事情和生物實驗有關,在那裡比較方便,便沒再糾結這個點,按約去了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