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可不管他的想法,哪怕是案件的受害者,也不可能成為新一輪的加害者。
更别說還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請。”
她将嬰兒箱遞了過來。
李力挂着痛苦面具,就跟接病毒一樣将其接了過來。
把人送到門口,她說:“每個降臨的寶寶都是小天使,希望你能善待她。”
“呵。”
李力從鼻腔哼出一聲作為回應。
再次回到病房,他看那嬰兒的眼神仿佛淬了毒。
如果眼神能殺人,他絕對、絕對……
許是他的惡意太過明顯,嬰兒當場就被吓哭了。
李力本來就煩,這一哭他更想殺人。
“護士!”
他瘋狂按鈴搖人,動作太過用力扯到傷口,生理上的痛加上心情不爽,腦子裡不斷上演着别人死和自己死的場景。
這惡心的世界,反正不能好好活了。
護士進門,原本想說的話,都在那壓抑的氛圍裡咽了回去。
“應該是餓了,我去給她喂點葡萄糖。”
這話,既是在跟李力解釋,也是安慰自己放松點别出岔子。
李力原本還覺得小孩哭鬧煩得很,聽到護士這話,他眼珠子一轉,突然出聲:“等下。”
“你去忙,這邊沒事了。”
護士隻是稍微遲疑了下,李力就發火趕人了。
将護士打發走後,他也不碰小孩,就隔着保溫箱看着對方哭。
看着看着,這聲音規律起來,倒也沒那麼讓人煩躁了。
李力算了一筆賬。
養大一個孩子,不說給她多優質的生活,就是最基本的吃喝尿不濕,加上衣服和學費,都是一筆天文數字。
更何況他自己都還是個學生。
要是兒子還能送給他爸媽養,可這女孩,他想想都知道不行。
遺棄是犯罪,他不想蹲監獄,但如果他剛生完沒精力管孩子,這小孩自己餓死了呢?
他甚至想拿手機搜一下剛出生的嬰兒多久不吃會餓死,這決定他要不要為其出一份力。
但從小受影視劇熏陶長大的他,終究還是沒做這種自掘墳墓的事,隻是躺着,半眯着眼欣賞着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有心思靜觀其變,門口的兩個護士卻聽得揪心。
“這什麼鬼啊,他是真坐得住啊,還不讓我們管。”
“最毒小人心。”
“我受不了,挨罵我也得去插一手。”
聽着那哭聲,她都懷疑再繼續聲帶會不會出問題。
剛來實習的護士還不懂這些太專業的,但放任小孩号啕不管,卻是正常人都看不下去的。
果然,她一進去,李力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還揚言要投訴她。
護士咬了咬牙,還是擠出一抹笑輕聲解釋道:“是因為小孩哭聲太大,隔壁病人投訴了。”
這當然是她編的,怎奈何李力油鹽不進:“投訴你們就受着,就這服務态度我也想投訴。”
“隔音那麼差,投訴不是應該的嗎?”
護士:“……”
無言以對,無話可說。
李力繼續:“給我拿過來,再動她我告你搶小孩。”
護士實在受不了這神經,木木地完成指令就撤了。
“對不起,我不行。”
出門之後,她默默忏悔。
隻能祈禱那個小孩運氣好點,然後就繼續搖人求答案去了。
醫院管理層也不想這裡出什麼意外,組着團就殺了過來。
一到門口,發現那讓人揪心的啼哭已經停止。
再仔細看,李力甚至将小孩放到了自己胸前,父女倆一派和諧。
“還好,還好。”
一衆人口中念叨着,既然沒出問題,他們自然也不會去打擾病人。
但他們眼中和諧的父女倆,此刻卻并非美好想象中的那樣喝奶奶吃飯飯。
小孩的确是餓了,但奈何攤上了一個試圖将她活活餓死的親爹。
對方的惡意太過明顯,濃郁的甚至能讓活人變厲鬼。
這方經由褚夢蓋章的世界本就充滿了唯心,現在的新生兒更是她與世界樹庇護的存在。
種種因素加在一起,讓這個已經餓到極點的嬰兒突破了臨界點。
那個生與死、人與鬼的臨界點。
本來,經過十月孕育,她可以好好當個人的。
本來……
她不需要食人血肉的,她那麼辛苦才等來了當正常人的機會。
可惜,記憶伴随着本能複蘇,也意味着最後那根名為“正常”的弦徹底崩斷。
小孩止住哭聲,一下撲到李力身上,沒有一顆牙的小嘴附到他身上。
不在乎是什麼部位,反正她早已沒了正常食乳的必要。
血氣、精氣、元氣。
這些更為本源的東西才是她的食物。
小孩一口咬下,痛感仿佛直入靈魂,那種我為魚肉的感覺,從未有一刻比現在更讓他有感觸。
李力想把她甩掉,但是根本做不到。
他想呼救,嘴巴動了動,喉嚨卻跟消了音一樣。
自靈魂傳來的撕扯感讓他一點求活的心思都提不起。
死,現在就讓他死。
“死?你想得美。”
柔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音調柔美,百轉千回,卻依舊掩蓋不住其中的惡意。
“誰?”
是人是鬼?
李力痛的其實已經什麼想法都生不出來了,但他還是不得已這麼想了下。
小孩突然一用力,“當然是你的寶貝女兒啊。”
也不知道該說不愧是男大,接受度就是高,還是身為男人那種骨子裡的傲慢作祟。
從吃魚懷孕這件事起,他就覺得哪怕懷了也是髒東西。
現在想法得到印證,他反而松了口氣。
但很快,不一樣的痛感又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李力也不知道這個過程持續了多久,仿佛一分鐘,又仿佛一百年。
痛到極緻,他甚至連死了的想法都沒了。
隻是一邊承受,一邊想:這痛的是他嗎?他真的存在嗎?他是誰?
又到了護士的查房時間,她進去之後,發現這父女兩人都靜悄悄地沒動靜,仿佛睡着了一樣。
護士歎了口氣,趕忙把嬰兒放回保溫箱。
看着小孩安靜的睡顔,她又看了眼李力,在糾結要不要給小孩喂吃的。
男人能生娃,應該也能産奶吧?不然這小孩應該還在鬧騰。
才來醫院三天的實習護士茫茫然地想着。
“不過她可真好看呐,跟老師講的剛出生的團子一點都不一樣,就像在演電視劇。”
衆所周知,新生兒都紅紅皺皺的,但電視裡的嬰兒不僅膚白貌美,甚至都發都黑黑一層。
吃飯時間,她跟另一個同事說起了這事。
後者真羨慕她的活力,但還是叮囑了句:“趕緊吃,離換班還剩八分鐘。”
“嗷嗚~”
病房内,李力躺在床上,呼吸有進無出,心率波動卻極大。
良久良久,他才在一聲嬰兒啼哭中睜開眼。
他感覺自己餓得胃要爆炸,但剖腹的傷口卻不知何時已經崩開。
醫生前來,囑咐護士給他挂上葡萄糖。
一番醫治後,醫生臨走前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還是不是太瘦了,營養得跟上啊。”
自然,這個點嬰兒也被送回來了。
李力現在看到那個小孩就發怵。
哪怕經過醫生檢查,他身上除了傷口崩開外沒有其他問題,他也忘不了之前那種痛苦。
更别說知道了這嬰兒的身份。
真相是一回事,可讓他坦然接受,殺了他都做不到。
許是經受的刺激太大,那一刻,他對嬰兒的厭惡甚至超越了身體的不适與法律的畏懼。
出院是不可能出院的,但是……
李力低頭看着寬大的病服,以及包裹在這病服裡越發消瘦的軀體。
小孩,是從他的肚子裡出來的。
李力一遍遍比劃着。
等醫護人員全部離開後,他龇着牙,佝偻着腰去了衛生間。
随着馬桶裡響起流暢的水聲,李力終于卸了力,長舒一口氣。
他在裡面折騰許久,身體也早已支撐不住。
剛好——
李力走到衛生間門口,故意弄出一點動靜之後,就安心躺在了一旁,隻等自己被人發現送回病房。
迷迷糊糊間,他做了個夢。
夢裡,是他跟幾個警察,還有一衆醫護人員對峙的場景。
警察:“你們怎麼把他孩子弄丢了?”
護士:“我們沒有。”
李力:“我的孩子啊……”
然後哭。
“哈哈哈哈。”李力想着想着都樂出了聲,這一下又扯到了傷口。
但想想剛剛的美夢,他覺得這點疼度也不算什麼了,反正有麻醉。
李力剛想叫護士給他拿點止痛藥,突然感覺不對。
笑聲牽扯傷口,應該是那種撕裂的痛啊,為什麼他覺得有點重……
似是想到什麼,李力僵硬擡頭,當即對上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小小的人類幼崽沖他友好一笑。
醫生,護士!
李力哪還有剛剛惬意,他現在隻想要個人來救命。
可惜,他的語言系統再次失效,除了他自己,大概沒有第二人能聽到了。
被他心心念念的護士,此刻也在念叨他。
“真是離譜,帶着嬰兒去廁所,還暈倒在衛生間,我就沒見過這麼不負責任的人。”
“但那小孩,好看歸好看,但總覺得好像比其他新生兒小了些。”
他們也就閑來念叨兩句,轉頭又去忙工作。
而病房裡,因為他的抗拒,除非必要,現在基本很少有人來。
李力遙望着門口,手指艱難抻平,心裡不斷祈禱着有人進來。
可惜,祈禱無望。
在小孩充滿逗弄的靠近中,李力的瞳孔縮到極緻。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