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醫生、護士,帶着各種精密器械魚貫而入。
宋西武被護士拉起的簾幕給遮擋了起來,與宋卿钰、溫念栀他們隔離開了。
簾内是生死極速,簾外是絕望祈禱。
溫念栀第一次切身直面生死方面的課題,想起宋西武從以前的意氣風發,到如今的油盡燈枯,心間油然生出一股怅惘。
人,太渺小了……
她牽住宋卿钰的手,發現他手指發涼。
她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疼,無言地歎息一聲,把他拉出了病房,為醫護留出空間專注搶救。
他們兩兩相望,激蕩在耳畔醫護們混雜急切的搶救聲,漸漸被走廊上的安靜取代。
伴随着宋卿钰低磁的輕語聲,塵封的過往,一幕幕像是人生的謝幕電影般,在他們之間重現。
17歲的初夏,宋卿钰在東桑市重高上高一。
學期的末尾,宋西武和謝韻茹登門了,跟宋忠國、曹慶岚說明了情況,表示其母子二人收養的男孩很大可能上是他們夫妻丢失多年的兒子。
對此,宋忠國、曹慶岚最初表現得很是生氣反感,一聽他們可能是宋卿钰那隻管生不管養的親爹媽,拿起掃把就把他們掄出了家門。
宋西武心生惱怒,欲直接去學校找宋卿钰,被謝韻茹攔住了。
謝韻茹認為,如果宋卿钰真是他們的孩子,那曹慶岚、宋忠國便不止是對孩子有恩,對他們夫妻也是有恩的。
就為着這份恩情,他們也斷不能越過曹慶岚、宋忠國,直接接觸孩子。
後來,經過數次拜訪,他們波折地向曹慶岚、宋忠國母子倆解釋清了當年孩子丢失的真相,才得以跟宋卿钰見上了面。
宋卿钰長得很像謝韻茹,是濃顔昳麗的長相。
謝韻茹見到宋卿钰的第一眼,幾乎立馬确定他就是他們夫妻二人苦尋多年的親兒子。
宋西武跟謝韻茹一個想法:
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比從照片上看,還要像!
母子倆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隻不過謝韻茹更明豔,而宋卿钰則更俊朗英氣。
親子檢測報告的結果,也進一步證明了他們之間的親子關系,他們是世上血脈相連的至親。
宋忠國和曹慶岚陷入了糾結,一面他們舍不得跟從小養到大的孩子分開,另一面他們又希望宋卿钰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機會、資源以及一個完整的家,去享受大多孩子都能擁有的父母的疼愛和保護。
最後,他們将選擇權交給了宋卿钰,宋卿钰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兒子的拒絕,是宋西武、謝韻茹所意料之内的事情,他們并未因此放棄,連日登門,溫情勸說,送各種高奢禮物等。
之後,他們得知宋卿钰對計算機感興趣,又立馬送來當年最頂配的電腦,還附帶來一位這方面的專業老師教他。
宋卿钰一并拒絕,頂着夏日毒辣的驕陽,也要躲出家去。
後來,宋西武看出他對對面鄰居家的女兒極為珍護,便借此把殘酷的現實挑明給他看:
“她皮囊生得出衆,以後觊觎她的人隻多不少,以你的能力和資源,能一直護好她嗎?”
“或許,你現在是學校裡的佼佼者,但是孩子,學校外面的世界,不是光靠腦子聰明、能力強就行的,還得有錢和權。”
“憑你的條件,等到她要嫁人的時候,她的父母能認可你家庭殘缺,還沒什麼背景的出身嗎?”
“你想讓她跟你一起一輩子都被人歧視、卑微謹慎地活着嗎?”
“隻有當你真正強大到令人畏懼、忌憚的時候,這個世界才會善待你,善待你在乎的所有人。”
是呀,他隻憑自己,成長的速度永遠都趕不上一出生就站在他這類人的人生終點的高門之子。
到那時,他該拿什麼護住他的小月亮呢?
溫念栀,他發誓要守護一輩子的小月亮。
為了她,他必須回到那個陌生的宋家去。
那段時間,溫念栀總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站在夕陽的餘晖之中,接中考結束的她,身上依舊籠罩着一層散不去的憂愁。
溫念栀走在他旁邊,叽叽喳喳的像隻小喜鵲一樣,跟他分享她考試時的順利,宋卿钰也隻是沉默點頭。
終于她忍不住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宋卿钰隻是笑笑,摸着她發梢,說了句“沒事。”
明明有事,明明他并不開心,還要勉強自己要笑給她看。
溫念栀心頭堵堵的,悶悶的,也酸酸的,中考順利上岸的喜悅裡也染上了一抹她說不上來的怅惘。
她想,她的心應該是生病了,病因是宋卿钰。
蟬鳴不知休的暑假,溫念栀覺得,她和宋卿钰之間,仿佛隔上了一層看不見的高牆,他把自己隔離在高牆内,而她被隔在高牆之外,怎麼都走不過去,走不到他身邊。
在青春懵懂的迷茫裡,他們都不知道該怎樣将各自的心緒說出口。
當她進到他所在的高中就讀時,才得知他已經轉學的消息,具體轉去了哪裡,無人可知。
自那之後,随着宋卿钰一起消失不見的,還有宋忠國和曹慶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