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如此堅定的一語,聽得宋卿钰整個人裡裡外外都暖洋洋的,他微微低頭,珍惜地親了一下溫念栀的額頭,而後将人抱得更緊了,恨不得自己能和她靈魂、血肉都融合在一起。
*
回學校前,溫念栀去了一趟南霧的家裡。
這段時間,隻有溫思楠打來幾通電話,是真心關心她的近況。
反觀溫正甯和沈朝雲,每一通電話,話裡話外都是讓她幫他們和宋卿钰搭橋,意圖獲得更多商業利益。
溫念栀猶記得,最初他們對她還是一副慈母慈父的姿态,在遭到她屢次拒絕之後,他們便徹底不演了,對她張口就是各種難聽的言語。
明明是她最親密的家人,是可以背靠背相互依靠的至親,卻對她說出了最惡毒的話。
他們說:“過年不回家,還跟男人同居,你不要臉面,我們還要呢!”
他們說:“如果知道你長大了,還這麼不懂事,當初我們就不該生下你!”
他們還說:“你自己騰達了,就不知道幫幫家裡,多替你弟着想嗎?溫念栀,你怎麼這麼自私,我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會生出你這麼個不孝女!”
......
最後還是宋卿钰打電話過去從中斡旋,沈朝雲、溫正甯才真正消停,溫念栀得以過了一個平靜的好年。
父母這般做派,溫念栀從最初的震驚,到最後的麻木,這其中經曆的難過、失望、最後皆累積成了能寒進她骨頭裡的絕望。
由此,溫念栀真正下定決定,跟他們劃清界限。
宋卿钰不能掀的桌,她來。
從回憶裡抽離,溫念栀獨身一人站在家門口,擡起手又放下,放下又擡起,家裡的門鈴她就是按不下去。
很可笑吧,作為女兒的她,連這邊的家門鑰匙都沒有。
原本,宋卿钰今天是打算跟她一起回來的,但被她拒絕了。
宋卿钰頭一次見溫念栀擺出如此果決的态度,隻好由着她來,不過找了保镖暗中保護她。
“大小姐,您回來了?”
溫念栀懸在半空的手還未來得及放下,溫家别墅的管家開門迎了出來。
溫正甯發達後,就學着其他有錢人,給家裡配置了管家和傭人。
夏管家原先是在東桑照顧他們一家人的,後來沈朝雲、溫思楠過來南霧時,也一并把夏管家帶了過來。
時隔數月,夏管家再見溫念栀,瞬間笑容滿面,欣喜非常,看溫念栀的眼神慈愛如初。
“嗯,新年好,夏管家。”
溫念栀溫和地笑笑,見來人是夏管家,她心間淌過一股暖意。
夏管家是這個家裡,除了溫思楠之外,待她最真誠和藹的人。
“新年好,大小姐,快,快進來!外面風大!”
夏管家臉上的笑意濃了幾分,熱切地迎人往裡進。
溫念栀進門時,沈朝雲剛起床不久,被傭人伺候着用過早餐,正準備出門找朋友打牌,未曾想在玄關處瞧見了許久未見的女兒。
沈朝雲目光驟然冷下去,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
“呦,有些人還知道回來呀!我還以為她沒把這當家呢!”
溫念栀換鞋的動作一頓,之後神色淡然地繼續自己的事情,換了鞋,她拖着她帶來的空行李箱徑直上了二樓,進到自己的小卧室。
沈朝雲見自己被女兒無視,面子有些挂不住,眼睛掃向一旁的傭人和夏管家。
傭人和夏管家察覺到女主人此時心情不愉,立即低下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朝雲滿意地揚起下巴,快步追去二樓。
上個樓的功夫,沈朝雲各種過分的話,像機關槍似的往外蹦。
樓下,夏管家聽着女主人難聽的話語,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搖搖頭,擺手讓其餘傭人下去,忙活他們各自的事去了。
二樓,沈朝雲一進溫念栀的房間,就見人把衣櫃裡的衣服往行李箱裡裝。
短短一眼,令本就心底窩了火的沈朝雲徹底破防,大罵道:
“一回來跟你媽連招呼都不知道打?還有,你收拾這些做什麼?怎麼?你是這輩子都不打算回這個家了?回來就氣我,真不懂事!”
越罵心中火越大,沈朝雲大步向前,掐住溫念栀的胳膊。
隔着幾層不算厚的冬衣,溫念栀被她掐得眉頭緊皺。
在沈朝雲當面撕開“和睦一家人”表象的這一刻,溫念栀奮力掙開桎梏,把她心中積攢已久的怨氣和恨意全部傾吐出來:
“那你們呢?大過年的,輪番電話轟炸我,不停地要跟我吵,開口閉口就是讓我為你們和宋卿钰搭橋,一心就想讓我從宋卿钰那邊拿錢給你們,你們有把我當親女兒看待嗎?”
是啊,她是恨溫正甯和沈朝雲的。
她恨,他們生為她的父母,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卻做不到真的愛她。
她恨,她和溫思楠明明都是他們的孩子,卻隻對她視而不見、不在乎。
她亦恨,他們對她的壞裡,總是時不時還摻雜着那麼一點點好,讓她在希望與失望之間不斷被拉扯着。
“你問我為什麼過年不過來,我就問你,在這個家裡有我的位置嗎?回答我,有我的位置嗎?”
“誰家女兒回來住客房啊......”
憤怒與委屈在溫念栀眼中複雜地纏繞在一起,她滿眼紅意,說着說着,聲音裡帶上了明顯的哭腔。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溫念栀咬緊牙關,挺直背脊,愣是不讓眼淚落下來。
沈朝雲張張口,最終啞口無言,跟溫念栀如出一轍的杏眸裡,寫滿了錯愕和心虛,她伸出手,想要拉住女兒的手。
溫念栀往後連退好幾步,閉上雙眼,掩住其中快溢出的痛苦。
“你們要的不是女兒,而是一個能給溫思楠,給這個家帶來好處的人,而我恰好是這個人罷了。”
從前要她幫忙管教好溫思楠,現在是要她獻祭自己,來換他們一家三口的榮華富貴。
說到最後,溫念栀身體不可自控地顫抖起來,嘴唇被牙齒咬到滲出血絲。
緊接着,她深吸一口氣,再掙眼看向沈朝雲時,裡面是一灘平靜到再起不了一點波瀾的死水:
“媽,你和爸不愛我,你們并不愛我這個女兒的。”
一字一句,她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明媚驕傲的小月亮,自己也失去了光亮。
看着這副模樣的女兒,前所未有的恐懼在沈朝雲心中一圈圈不斷放大,她感覺她好像要失去她的女兒了。
慌亂失控之間,幼時溫念栀軟糯糯地窩在她懷裡撒嬌的情景,跟如今她滿目死寂的模樣于沈朝雲眼中重疊起來。
這一刻的沈朝雲才後知後覺,她已經有很多年,都未曾好好關心過她這個女兒了。
在她滿目慈愛地注視着、關懷着小兒子溫思楠的時候,她的女兒不知何時已經長大了,變成了她不熟悉的模樣。
“女兒......”
遲到的愧疚彌漫上她的心頭,她再度走過去,溫念栀見狀立馬決絕地往後退。
溫念栀望着沈朝雲,平靜地落下最後一記重錘:
“你們會真心愛着的,是兒子,一個帶把的兒子。”
他們也不是真愛溫思楠,他們愛的是一個帶把的兒子。
在溫念栀的記憶中,無論是她的父母,還是她那早逝的爺爺奶奶,都曾有意無意地多次在她耳邊提過:
溫家,需要一個兒子,一個能傳承香火的兒子。
而溫念栀作為一個女孩,将來是要嫁人的,最後會是别人家的。
溫思楠出生的那天,溫念栀在醫院裡,見到了全家人前所未有的幸福神色。
那是,溫念栀不能帶給他們的。
争吵不斷的家,因為溫思楠的降生,仿佛一夜之間,就變得極其和睦溫馨,而溫念栀在他們之間,地位愈發飄空。
即便如此,她依舊遵從父母的教導,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懂事謙讓,事事照顧弟弟。
過年走親戚,在一票親戚面前,沈朝雲和溫正甯也從之前的低眉順眼,轉為擡頭挺胸。
而溫念栀,依然是被親戚數落,得不到父母撐腰的透明人。
“既然不愛,過年團圓多我一個,少我一個,對你們有什麼影響?”
思緒回籠,一滴清淚從溫念栀眼中決堤,她說着,忍不住自嘲地輕笑一聲 ,擡手佯作不在意地抹掉臉上的淚痕。
“姐,你别這樣說。”
一道少年氣十足的聲音驟然落下,溫念栀、沈朝雲看去過。
房門口,站着不知何時出現的溫思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