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秋聞言掏出一張驅邪符,将其甩在了門楣上:“李兄既知此地兇險,為何選在此處落腳?”
“……沒錢,便讓牙人随便挑了。再說,厲鬼索命總比活人算計來得痛快。”
燭火倏地一跳。陳今浣廣袖翻卷間,十二枚浸過屍油的銅錢撒落地面,恰成困龍鎖煞之局。銅錢表面的開元通寶四字泛起幽綠磷光,将堂中陰氣盡數拘在陣眼。“那就給這些厲鬼圍個場子,今夜且讓它們鬥個痛快。”
于雪眠的睫毛在昏暗中輕顫,腕間玉钏的嗡鳴聲随着銅錢陣成而漸漸消失。檀香木的火熄了,酸枝木榻的雕花縫隙裡飄來絲縷清香,混着銅鏽腥氣在堂内遊蕩,顯出幾分詭異的安甯。李不墜屈指叩了叩案台,刀柄暗紅經絡微微起伏,似乎正蟄伏于鞘中假寐。
“阿潘說,今晨府上收到了百醫宴的帖子。”他忽然開口,從懷中摸出張灑金箋擲向陳今浣,“尚藥局要獻的延年散裡摻了人骨粉,聖人點名要你天生堂進獻‘長生丹’作壓軸。”
少年兩指夾住箋紙,就着茶床上的燭火細看。灑金箋上朱砂勾畫的“百”字隐現蓮紋,正是司天台慣用的隐墨。他将箋角湊近燈芯,火舌舔舐處浮出靛藍字迹——“紫微垣移,長生澤世”。
泠秋湊近細看,不禁攢眉蹙額道:“司天台在箋上動手腳,怕是存了試探的心思。你打算如何應對?”
“好說,他們不是愛看戲麼?我便當場演一出‘屍解成仙’的絕活。”陳今浣嗤笑着将箋紙揉成團,指尖暗勁催動,紙團在掌中騰起青煙。
榻上的于雪眠忽然輕咳出聲,血玉钏再次亮起了紅光。她支起身子望向案頭燃盡的線香,迦南殘香混着雄黃粉在喉間變得苦澀:“雪眠冒昧……百醫宴的請帖,可否借我一觀?”
他将焦黑的紙團抛過去,紙灰簌簌落在她裙裾。少女就着月光展開殘箋,讀過信上内容後臉色微變:“三日前家父提及,司天台少監上月呈了道《太液疏浚策》。書上說要在池心立二十八根鎮水柱,方可平息蛟怨。”
堂外老槐忽被一陣陰風吹動,枯枝掃過瓦當的聲響猶如骨笛嗚咽。李不墜的大刀在鞘中嗡鳴,暗紅經絡轉瞬間爬滿刀镡:“所以司天台早知蛟骨被蛀,故意留着爛攤子等百醫宴發作?”
堂内陷入了短暫的寂靜——多方勢力對朝廷的腐蝕已入膏肓,朝堂之上的聖人……或許早就不是原本的那位了。
更漏聲穿過庭院荒草,亥時的梆子碾過義甯坊殘雪。于雪眠忽然攥緊殘箋,指節抵住玉钏凸起的梵文:“雪眠願以身破局。”
三人俱是一怔。少女扶着酸枝木榻緩緩起身,褪色的襦裙下擺掃過滿地銅錢:“既然他們要平蛟怨,何不以血玉钏為矛?泥犁子擅吞食穢氣,屆時……”
“屆時你便成了青紅皂白大仙的容器。”陳今浣突然打斷她,玉化骨笏闆重重叩響案台,“于姑娘,與虎謀皮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泥犁子現在老實,是因為忌憚我,忌憚比它更髒的東西——等進了含元殿,這玩意兒聞到龍氣,第一個反噬的就是你。”